第126章 歌坡(一)
“秦四叔,你怎麽啦?”張興先一步跑到跟前,趕緊問,一個農藥刺鼻臭。
秦老四癱軟倒地,臉麵歪曲,口水鼻涕眼淚流了一大把,全身痛苦地抽搐,脖子肩膀裸露,丘疹紅腫油亮。
“秦四叔,你幹什麽了?”張興看到紅腫的丘疹和旁邊的甲胺磷瓶子,一下子明白過來。
“糊塗……”
大青也追上來了,見此情景,慌忙問:
“秦四叔怎麽了?”
張興拿眼示意藥瓶,急忙說:“肯定拿農藥塗擦脖頸了,怎麽這麽糊塗?快,馬上送醫院!你回村叫人開車,我背他出水壩路邊。快。”
大青飛快地跑回村,張興把秦老四拉起來,往背後靠,抓牢,起身,背著人往水壩那頭山路跑。
嘟嘟嘟!張宏把拖拉機開到最高檔,使勁加油。車子在山路跳著跑,把車上的覃飛鵬和大青拋來拋去,兩人死死抓牢鐵欄。
到水壩邊,幾個人急急忙忙把秦老四抬上車,拖拉機全速開往鎮醫院。
到醫院,醫生一看是農藥中毒,趕緊注射一支強心針,清洗脖頸肩膀殘留的農藥,換上衣服,又連著吊瓶輸液,化解毒素。急救了近兩個鍾頭,才把秦老四從死神手裏搶回來。
醫生查房時,看著憔悴虛弱的病人,不解地說:“你這把年紀了,應該懂得農藥的厲害,怎麽敢直接往身上抹甲胺磷呢。好險!幸好送來及時,否則……”幾個陪同的人無奈搖頭,攤開手,不明白他怎麽這麽糊塗。
秦老四憨厚地笑,不好意思地說:“我皮膚癢得受不了,以為不進嘴巴不要緊,哪裏知道它毒性這麽大?”
醫生嚴肅地說:“皮膚有毛細血孔,農藥進入身體很快。老同誌了,不要越老越犯糊塗。”
陶曉偉聽說秦老四農藥中毒,感歎不已。鄉親們淳樸善良,勤勞耐苦,可就是文化太落後,經常鬧出一些荒唐事。秦老四不重視文化,讓小兒子輟學在家幫助勞動,不然,覃飛鵬和堂弟陶曉華一塊讀高中,今年就要畢業了。
毒品可怕,沒有文化造成愚昧落後,也是非常可怕。
鄉親們按照楊澤民老師的藥方,日夜抓緊給甘蔗病害噴灑農藥。一個月後,焦黑的甘蔗葉終於消除,大家戰勝了頑強的病蟲害。
傍晚,人們收工的時候,大夥看著村邊一片嫩綠的甘蔗苗迎風茁壯成長,舒心地笑了。
隻有陶曉偉笑得勉強,因為他知道金山銀山的路還很遠,戰勝了一個困難,不知道下一個困難什麽時候出現。但是他不怕,認準的路就要走到底。
果然,困難接踵而來,連續很多天,天上沒有一片雲,太陽白晃晃地在天空穿過,給地下不斷撒火。稻田的水蒸幹了,坡地的莊稼垂頭喪氣,葉子開始打蔫。一場幹旱悄悄逼近……
一天晚飯後,覃家兩兄弟哼著歌到曉偉家小樹林。陶曉偉捧著飯碗一邊吃飯,一邊跟他們閑聊。
劉江滿眼期待地說:“明天就是龍源村歌坡,我表哥肯定又弄好豐盛的飯菜,王福貴沒回來,我們少一員大將,喝酒時候大家要當心,講策略,千萬不能輸給他們。”
陶曉偉嚼著飯團,嘴巴嘟起,含糊地說:“李家祥和陶軍保酒量最好,他們也會去歌坡,先跟他們定好,喝酒就在你表哥家。有我們村兩大酒王坐鎮,肯定輸不了。”
劉江用肘撞撞他,斜眼笑著看他:“除了要贏酒,還要贏回人……”
覃光明心領神會:“曉偉,今年上龍源村身份不一樣了,去年是一般朋友,今年是準女婿了……”
“去你的。人家父母答不答應還沒一個準呢,哪來的準女婿?”陶曉偉推一下他。
“隻要廖佳豔同意,咱們小香港的水稻大王,她父母打著燈籠去哪裏找?”
哈哈哈……一夥人開心笑起來。
覃光亮眨著一雙小眼睛,高興地說:“對山歌的時候,我們不能各顧各,要團結,有點子盡快提醒夥伴,還要多讓曉偉一點機會。今年唱山歌,我們要唱出蓮花村的精神。”
覃光明一聽,充滿信心:“曉偉,你就大膽唱。咱們酒桌不輸人,山歌也不能輸人,讓大家看看我們小香港的風采。”
陶曉偉看得夥伴信心十足,眼裏閃著光亮。人心齊,泰山移。隻要鄉親們心凝聚在一塊,就沒有什麽事是做不成的。
這天是四月初六。早晨,涼風習習,天空像害羞似的,蒙上一層薄薄的灰幕,太陽躲在雲層後麵,像一個灰白色的大氣球,失去往日的火熱的烈焰,忽隱忽現,溫柔地向天頂移動。難得一天不下火的日子。
劉江早就留意電台的天氣預報,知道龍源村歌坡那天陰天,最適合玩耍遊樂對山歌。
吃完早飯,中年人不願多浪費時間,見縫插針,趕往田地裏施肥的施肥,除草的除草,打藥的打藥……搶做完半天的工作,再相邀著前往龍源村趕歌坡。
年輕人就不理這些了,男女青年一個個梳理頭發,穿上最合意的衣服,精心打扮,擦幹淨鞋子,抖擻精神,準備趕赴哥坡。
劉江這天最積極,早早起來,臉還沒洗,匆忙跑到蓮花村兩大酒王家,叮囑陶軍保和李家祥兩人,千萬不要爽約,中飯吃飯前務必趕到自己表哥家。
陶軍保一邊攪拌肥料,一邊連連答應:“就按說好的時間,我和家祥中午開飯時在你表哥家碰頭。天旱,趁田麵水位低,我給泛青的秧苗補點肥。你們年輕人先玩吧。”
李家祥愛熱鬧,痛快地說:“昨天不是說好了嗎?還用你再來吩咐?我吃完早飯就出發,帶孩子去他表舅的侄女家玩,我還要看大家對山歌呢。說好了,我們中午在你表哥家劈酒。”
劉江得意地說:“表哥表嫂捎話了,去年年景好,大夥特別高興,今年歌坡搞得隆重。蒸糕、糍粑,角粽、油炸、粉條……什麽特色都有,什麽美味都上。如今,蔗種種完了,稻禾也插完,大家不忙了,正要開開心心玩兩天。”
李家祥哈哈笑:“打半個月前,七姑八姨,親友熟人就開始捎話去趕龍源歌坡了。好玩是好玩,就是喝酒太厲害。要不是我還有一點酒底,還真的不敢應承一家一家挨著喝。”
劉江開心地笑:“家祥哥酒量,咱村兩大天王之一,誰敢比?喝完整個龍源村都不怕。換上我們啊,喝不到第四家就趴下了。”
李家祥高興地說:“那沒辦法,不喝行嗎?我們的習俗就是這樣,到了歌坡,一個親九個人跟。隻要有一個人在哥坡村裏沾上一點親戚朋友關係,後麵就跟來十個八個人,大家都是親朋好友了。歌坡日子,哪一家最熱鬧,哪一家越最有麵子。所以,吃不下喝不下也得到親友家坐一下,不然就冷了主家的熱心腸。”
溫和的太陽爬高了。青年人已經迫不及待,這村那寨,三五成群,趕集一般,紛紛湧向大隊部龍源村。那裏很快變成年輕人歡樂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