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借種(三)
覃光明一聽,奇怪,是女人的聲音,像是張旺二嫂都美的聲音。他不敢確定,一邊退下床,一邊大聲問道:
“誰?是誰找我?”
“覃光明,你在上麵呀。是我,都美二嫂。”
真是二嫂呢,這麽晚,她來找我幹什麽?覃光明想著,麻利地爬下木梯。
“是二嫂呀,你是來找我嗎?這麽晚了,找我有什麽事?”覃光明好奇地問。
起晚風了,門外的甘蔗葉被吹得嘩嘩響。霞光黃燦燦的。棚屋底層沒開窗口,隻有一束霞光從閣樓漏下來,光線暗淡。覃光明沒有看清都美的表情。
都美羞赧一陣,才急急地說:“我剛才在地裏落蔗葉,不知被什麽蟲子咬了。找哪裏都沒有人,我知道你在棚屋,就來找你,你幫我看看。”說這,扭脖扯衣領。
此時,覃光明眼睛適應了屋裏的光線,他仔細一看,都美穿一件花衣服,手挽一個布包,臉羞紅羞紅的,對著他笑。他奇怪了,被蟲子咬了,還笑。大姐沒出嫁前,有一次被蟲子咬手臂,嚇得又叫又跳呢。
覃光明心裏狐疑,想起張旺爺爺講過的鬼故事,狐狸精看到年輕的讀書人,變幻成漂亮姑娘模樣,晚上出來迷惑人,騙取年輕人信任,與她同歡,伺機陶食人心。想到這裏,他的背後像起了一股寒風,冷颼颼,一陣寒顫隨即掠過全身,頭發麻,手腳發冷。他使勁打起精神,心裏暗暗念著,世界上沒有個鬼。又用力頓頓腳,努力鎮定下來。
他警惕地問:“二嫂,我們一起砍完甘蔗收工回家了,你還打什麽甘蔗葉?你不回家嗎?”
都美見他懷疑,神情緊張,支支吾吾地說:
“我回家了,吃完晚飯,看天色還早,就趕來打落蔗葉。過兩天輪到我們家發蔗票,砍伐起來方便。”
霞光映照下,覃光明看她緊張的神態,更懷疑了。收工回家,吃過晚飯,再從村子到這裏,時間都差不多了,哪裏還有空打蔗葉?分明是騙人。覃光明驚慌起來,眼一掃,看到近旁立著一把鐵鏟,匆忙撈在手,厲聲問道:
“你是誰?老實說,你找我幹什麽?”
都美看覃光明這架勢,嚇呆了,更加緊張不安,吞吞吐吐地說:
“我……我是你二嫂呀,你……你在幹什麽?”
覃光明一聽,確實是都美二嫂的聲音。他怕狐狸精善於裝扮,握緊鏟柄,鏟口朝著都美,大聲問道:“你說你是二嫂,你一個人跑來這裏幹什麽?”
都美見覃光明懷疑她,想起白天大家一起砍甘蔗的事,定下神,對他說:“我真是二嫂,你怎麽懷疑我呢。下午我們一起砍甘蔗,大嫂舉著一根長甘蔗,把你的草帽打掉,還是我撿給你呢。”
真是二嫂都美,神態聲調就是她。可是她怎麽自己一人跑來這裏?覃光明疑惑地問道:
“天快黑了,你一個人來找我幹什麽?”覃光明這才想起她被蟲咬的事,“你好端端的被什麽蟲子咬?”
都美看到他問,橫下心,豁出去了,膝蓋一軟,跪地上,羞赧又淒婉地說:“小兄弟,嫂子苦呀,有一件事求你……”
覃光明見她這模樣,嚇慌了,急忙過來攙她起來,口裏慌亂問:“二嫂,你幹嘛?出什麽事了?你幹嘛這樣?”
都美掙脫出手,把布包遞過來,淒楚到說:“小兄弟,你不答應,我不起來。這是雞蛋,是我送給你的公雞蛋。”
覃光明聽了一頭露水,更加惶惑,他皺緊眉頭,忙亂地說:“公雞蛋?二嫂,你說什麽?你起來!你快起來再說!”使勁拉她起來。
到了這一步,已經沒有退路,都美把心一橫,索性坐地上,嬌羞淒怨地哭起來。覃光明驚惶失措,不知如何是好,隻一味地勸說:“二嫂,你為什麽哭?你哭什麽?你快起來!起來再說!”
都美越哭越傷心,種種責難閃過眼前,種種委屈湧上心頭,她嚎啕痛哭,哭聲悲苦淒切。哭著哭著,不能自己,哽泣著喘不過氣來,幾近昏厥。覃光明慌了手腳,又去拉扯她起來,忙亂地說:‘你幹嘛這麽哭?有什麽淒苦的事你告訴我呀?’
都美抽抽嗒嗒,哭得沒有氣力,任他半拉半抱著坐上一張矮凳上,身體軟綿綿,斜靠板牆,兩手捂住臉,嗚咽不止。
覃光明惶遽不已,急得搓著雙手,不知怎麽辦。都美淒楚哭聲敲擊著他年輕的心,他感到心痛難當,對眼前的這個女人充滿憐憫。
哭了良久,都美泣不成聲,全身起伏,淚眼連連,哀怨地看著覃光明。覃光明嚇一跳,連忙蹲在一旁:“二嫂,你快說呀,你遇到什麽苦心事?受那麽大的委屈!”
都美淒苦地抽泣,話不成聲:“小兄弟……嫂子求你了……你就幫二嫂一個幫……那一包雞蛋……是給你補身體的……”她斷斷續續,含混不清地講了自己沒生有娃的淒苦和屈辱,講公雞蛋的故事……
“二嫂,這……這……這怎麽可能!這……這不是荒唐嗎?”覃光明一臉驚愕,結結巴巴說道。
都美心裏痛苦,看到覃光明不接受,一股怨恨湧上心頭,忍不住又痛哭起來,身體癱軟牆上,聲音滿是幽怨:“都怪我命苦……都怪我命苦呀……天哪……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覃光明原本心純,聽了都美半天的淒婉哭訴,眼淚沾滿了眼眶。在淚眼朦朧中,越發覺得這個女人可憐。他情不自禁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都美的肩膀,下意識靠上前去,想給可憐人一個依靠。
都美嗚嗚痛哭不已,悲苦中,她感覺到覃光明靠近自己,她抽泣著轉過身,淚眼連連,本能地抱緊他的腰身,像抱住一根救命稻草,越抱越緊。
“這……這怎麽行?二哥會打死我的!”覃光明慌亂起來,想要掙脫。都美死死抱緊他,他一下子哪裏掙脫得出?他可憐這個淒美的女人,知道她經受的屈辱苦難,真想為她做點什麽。可是心裏害怕,知道這樣不好。
都美還是不停抽泣,聲音哽咽:“小兄弟,我願意,二哥也不怪你。”覃光明大腦一團亂,掙又掙不脫,不知怎麽辦,僵立在那裏。
都美見他少了動靜,以為他心軟了,身上不知哪裏來了一股勁,她立起身,往覃光明身上貼過來。
覃光明嚇醒了,用力想推開都美,驚慌說道:“這不好,我不能這樣。我不能對不起二哥。”
都美見他掙脫,放聲痛哭,哭聲淒婉幽怨:“小兄弟,你不肯幫我……我也不想活了。就因為沒有娃,他們天天在背後恥笑……恥笑張宏……還恥笑我,話多難聽……我……我沒臉活下去了。”說著,就要轉身撞向木梯口。
覃光明大腦亂做一團,見她要犯傻,急忙拉著她。都美哭叫著用力掙脫:“你放開,我不要活了。”
覃光明心痛起來,眼淚簌簌落下,死死拉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