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摸你額頭,我在趕蟲子呢
林默像是一個半夜三更到人家裏去偷小雞仔,在接近雞窩時注意躲避大狼狗的偷雞賊似的,躡手躡腳的溜到蘇燃跟前,彎下腰來,想要伸手幫他扯扯被子,可是在看到蘇燃連在睡夢中都不安穩的模樣,心猛得一動,鬼使神差的想伸出手去把他額頭上濕漉漉的碎發給扒拉到一邊去,以露出蘇燃光潔瓷白如同上好的青花瓷外麵上了一層透明釉的額頭。
“透明釉”不是釉,而是汗。
林默心想,頭發粘在額頭上的感覺肯定不舒服。
想著,他的手就不老實的伸出去了。
在堪堪觸碰到蘇燃額上的皮膚時,蘇燃像是感應到了什麽似的,猛地睜開了眼睛,跟林默看向他的眼神對了個著。
見林默一張放大的臉出現在自己麵前,近在咫尺,蘇燃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一臉不快的問道:“幹什麽?!”
“呃,那個,我……”林默再次麵臨被抓包的窘境,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著實被蘇燃突然的一睜眼嚇了一跳,小心髒一直撲通撲通亂跳個不停,停在空中的那隻手是落下去不是,收回來也不是,隻能稍微顫了幾下,然後便在半空中停成了個笑話。
但是,實際懸停的時間隻有短短一秒鍾而已。
林默腦袋瓜子飛速轉動,思考對策,很快便敲定了“懸空爪子”為什麽會懸在蘇燃麵前的解釋方案,並規劃好了“懸空爪子”接下來的行動路徑。
下一秒,林默立即化身為賣烤羊肉串的小販,動手扇起了讓炭燒更旺、讓香飄更遠的小風,他在蘇燃麵前裝模作樣的扇呼了幾下,確保他製造出的“人工風”吹到臉上蘇燃臉上後,像完成一樁大事似的收回了手,然後直起身來向蘇燃解釋道:“我看你臉上有隻小蟲子,就順便幫你扇跑了。”說完還驕傲的揚起下巴,做出一臉“不用謝我”的仗義出手“俠客”樣。
蘇燃迷迷糊糊的,腦子成了一團漿糊,便也沒有精力去分辨林默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林默見蘇燃呆呆的看著天花板,也不說話,便開始沒話找話了:“你渴不渴呀?你想喝水嗎?我去幫你倒。”
見蘇燃搖了搖頭,他又問道:“你餓不餓呀?你想吃東西嗎?我去幫你拿,沒有的話我就去幫你買。”
蘇燃又搖了搖頭。
林默見實在沒什麽可問的了,四下裏瞅了一眼,好像什麽也不缺,找不到可以出力的地方,便將主意打在了蘇燃身上。
蓋著的那床被子上。
“哎,你熱不熱呀?我可以幫你換成薄一點的小毯子什麽的。”
蘇燃還是搖了搖頭。
“那……那……”林默“那”不出下文了,他實在是想不出還能幫蘇燃做什麽了。
這小孩兒,這也不想,那也不想,真難哄。
我還能做什麽?
我還能做——什——麽——啊!
蘇燃見林默“那……那……”了半天也沒“那”出下一句的呆了吧唧的樣子,被他逗得哭笑不得,於是一臉無奈地對他說道:“你是來陪我聊天的,又不是來給我當保姆的,你隻需要坐著就行了。”
林默聽話的再次“就座”了。
見蘇燃的臉色似乎好看了點兒,覺得應該是剛剛睡了一覺的緣故,便如貼心小管家似的說道:“要不然,你再睡一會兒?”
蘇燃一聽,先是愣了一下,像是不明白為什麽林默會突然這麽說,隨即便想明白了,林默肯定是以為他剛才睡著了,卻也沒解釋,隻是回道:“不睡了,睡不著了。”想了想後又說道,“剛才不好意思啊,沒想到我居然睡著了。”
雖然蘇燃沒睡,但他覺得自己當時跟睡著了沒什麽區別,都是把林默一個人扔在一旁,都挺沒禮貌的。
如果是平常的話,蘇燃一定不會這樣做。
人林默好心好意來看自己,自己卻不理他,那算什麽道理啊。
可是蘇燃當時實在是疼的累了,外加捂出了一身汗,渾身都沒力氣,眼睛也睜不開了,隻有腦子還能動。
雖然算是醒著,但也隻能稱得上是“算是”了。
大腦處於迷迷糊糊的卡頓狀態,跟睡著了其實也沒大有差別。
林默見蘇燃一臉過意不去的樣子,趕緊說道:“睡就睡唄,那有啥可向我道歉的,你如果還困的話,再睡一覺也可以。”
林默一邊把椅子搬到床前,一邊對蘇燃說:“反正我又沒什麽事,閑著也是閑著,你如果想睡,那就隻管睡就行,我在這兒守著……”說著,他忽然話語一頓,因為他不知道他能幹什麽。
直接走吧,又違背了當時說好要留下來照顧蘇燃的初衷,不走吧,可是就跟個鹹魚似的盯著人家看,估計蘇燃得覺得自己是個專愛欣賞別人睡覺的變態,看書學習他又學不進去,所以想來想去,最終說道:“……我在這兒守著,幫你趕蟲子。”
看看,這聰明的腦袋呐。
瞧瞧,這多好的理由啊。
既不用遭受數理化的無情“折磨”,又能光明正大的守在蘇燃床前,還不用擔心偷看被發現。
如果他又忽的一下睜開眼睛抓我個正著的話,那我就可以理直氣壯的說“我得盯著才能不讓蟲子飛到你臉上。”所以,我當然得一直看著你了。
聽聽,這簡直是一個完美至極的理由呐。
蘇燃聽到這話,心裏有一瞬的悸動。
說實話,他挺喜歡與林默待在一處的,盡管有時候的確被煩的腦殼疼,但仍然喜歡。
盡管知道不會有什麽結果,可他就是不舍得先遠離、先舍棄、先決裂,如飛蛾撲火一般,哪怕最後會落得一身的傷,他也覺得樂在其中。
有些人,有些事,該追就去追,想做就去做,就算最後留下了傷痛與難過,你也不一定會後悔。
因為,還有回憶。
回憶可以成為你餘生的慰藉,不管是美好的,還是傷心的,隻要對你來說是重要的,是有意義的,那你便可以驕傲的告訴自己,我沒有遺憾。
我所做的一切,值。
不過,這個道理蘇燃現在還不明白,他仍糾結萬分,左右搖擺不定,下不了決心,不知應該是進還是退。
既然不知道,那就讓他先自己糾結著吧。
反正,也快了。
蘇燃聽到林默說自己閑著沒什麽事可幹,就納悶兒了,像是怕自己聽錯了,他又問了一遍:“你……閑著?沒什麽事兒。”我可去你的吧。
人呂蓓依的生日會你不去了?
人呂蓓依的生日禮物你不去買了?
還說你沒事,我如果不知道內情的話,可真就信了你的邪了。
見林默似乎真的一臉懵,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意思,便“好心”提醒道:“你不去買生日禮物了?你不去給人家過生日了?”雖然已經在控製自己的情緒了,可是眉頭仍然不由自主的擰在一起。
聽蘇燃一提,林默才想起來還有這茬兒,但他絲毫沒有糾結在“照顧蘇燃”和“給呂蓓依過生日”之間到底該做何選擇,而是直接想也不想的回道:“不去了,她哪有你重要。”完全是脫口而出,沒有經過大腦就直接說出口的一句話,卻毫無意外的撥亂了蘇燃的心弦。
頓時,兩個人都愣住了。
林默:“……”嗨呀,你聽聽你說的這是什麽話?
酸了吧唧的,酸死了。
幹什麽要有後麵那一句?
幹什麽要把後麵那句話說出口?
這張破嘴,沒事淨瞎往外禿嚕。
蘇燃:“……”沒我重要?好一個沒我重要。
如果沒我重要的話,那你為什麽會因為選不出合適的禮物送給呂蓓依就成天纏著我磨著我,讓我跟你一起去?
如果沒我重要的話,那你為什麽會連學習的時候都無時無刻不在走神,我問你怎麽了你都不願意跟我說?
如果沒我重要的話,那你為什麽在我已經明確告訴你我不想去她的生日會,卻還是每天跟我磨一次?
她沒有我重要,她沒有我重要……嗬……
我求你以後不要把話說的這麽曖昧,別再讓我誤會了,行嗎?
蘇燃發現自己又開始蠻不講理了。
你跟人一個女孩子比來比去,不覺得可笑嗎?
是我又錯了,是我又多想了,蘇燃想,他根本就不是那個意思,他隻是……他隻是不會說話而已。
他隻是沒有表達清楚自己的意思,外加我理解錯了而已。
他隻是覺得我現在的情況更離不開人而已。
他隻是覺得我病了與給人過生日相比更加重要,畢竟往大了說,可是關乎人命。
啊,這樣就說得通了。
因為我病了,所以他才施舍給我一點可憐的關係;因為不好意思拒絕我媽的請求,所以哪怕他再不願意,也隻能無聊至極的待在這兒;因為答應了我媽的請求,所以他連買禮物和生日會也隻能不去了。
所以說,是我導致了林默的失約,是我破壞了他們今晚的見麵,是我成了他們眼中那塊礙眼的大石頭。
一切的一切,隻是因為我……生病了?
難道我隻能借助生病來得到他的關心嗎?
太可憐了,太卑賤了。
蘇燃,你自作多情,胡思亂想,毫無自知之明,總愛做些不切實際的幻想,當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你就守著你那些那點見不得人的想法,一邊痛苦著,一邊成為別人最厭惡的人吧。
我胃疼是我自找的,我不需要別人的可憐。
一時間,蘇燃心裏是五味雜陳,各種情緒都在他的神經中遊動,讓他的腦子亂糟糟的,隻知道在心裏瞧不起自己。
林默正為自己說的那句曖昧不已的話感到有一點點的小羞澀,他低著腦袋,為自己即將進行的一波強行解釋做著準備。
他打算用自己強大的口才做出一番合理的說明,使出一招“偷梁換柱”進行概念偷換,好讓蘇燃不會想到其他地方去,然後自己再找個新話題,把蘇燃的注意力引過去,但這一趴就算過去了。
不料他剛一抬頭,就看見蘇燃好似生氣一般猛的側過身去躺著,隻留給了自己一個烏漆嘛黑的後腦勺。
隨即,連個後腦勺也不給他看了。
林默看見蘇燃大有一副把自己蒙在被子裏打算不理睬自己的架勢,不由得在心裏犯嘀咕了。
怎麽了這是?
害羞了?
還是……生氣了?
林默正納著馬裏亞納大海悶兒,隻聽到蘇燃悶悶的聲音從被子裏傳出來,不甚清晰:“我不疼了,你快走吧,別因為我耽誤了正事。”盡管隔著一層被子,但林默仍然能感覺到蘇燃是生氣了。
不是害羞,就是生氣了。
雖然不知道蘇燃為什麽生氣,但林默直覺應該不是因為自己說的那句話。
林默被蘇燃的“蒙頭不見客”給整得一頭霧水,像是走在大馬路牙子上忽然跑來個人直接拿噴霧器對著頭頂滋個不停似的,那是一腦門子的想不明白。
這是又咋了呀?
怎麽又不開心了啊?
哎呀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