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琴德最優
·公元前0年·
暖閣內。
“扶蘇,為師已閱畢汝之批注於《琴賦》,”一個二三十歲的年輕男子,放下了手中的一卷竹簡,讚許地,“眾器之中,琴德最優。汝可知否?”
扶蘇冥思了片刻。
“散音鬆沉而曠遠,使人起遠古之思;其泛音則如,有一種清冷入仙之感。”扶蘇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自如地答道。
“對對對,”男子追問道,“可是汝以為琴僅僅是一種高雅之樂器嗎?”
“非也,”扶蘇瞥起秀眉,托腮道,“古琴還是文人雅士以琴修身養性,乃至以琴靜心悟道的一種精神生活方式。”
“正是!”男子激動地,他不顧體貌,端起茶碗一嘴就幹了,“古琴一器具三,散音、泛音、按音,其可狀人情之思,也可以達地宇宙之理。”
“因此,琴音也被稱為太古之音、地之音。”十三歲的玉兒在一旁補充道,“在古琴音樂三音交錯之中,凡高山流水、萬壑鬆風、人情複雜之思和哲學之理,盡能蘊涵表達。”
“哦哦哦!不愧為吾之徒!”男子讚許地望了望扶蘇和玉兒,“談論如此高度可見對其作品之了解,不過…理論而無實踐可不行啊。”
“實踐…?”
“當當當!”男子猛地推開門,一把鬆木色古琴擺在門前,“為師之禮於扶蘇!”
扶蘇站起身,緩步走向古琴,緩緩蹲下身,細細撫摸著粗糙卻帶有年代感的七根琴弦。
“《琴當序》中記載:“伏羲之琴,一弦,長七尺二寸。”漢代桓譚《新論》中載:“神農之琴,以純絲做弦,刻桐木為琴。至五帝時,始改為八尺六寸。舜改為五弦,文王武王改為七弦。”玉兒在一旁若有所思地著。
玉兒這些年作為嬴政配於扶蘇的侍讀,整日隨扶蘇學習閱讀,因此才華便火箭式增長。
再加上其生聰穎,一些詰屈聱牙,苦澀難懂的古書她都了熟一二。玉兒又即為仰慕扶蘇,便加倍苦讀。
“玉兒,此古琴汝定愛,若空閑時分,汝可試之。”扶蘇親切地望著玉兒。
“喂喂喂!扶蘇啊,這斷愁琴可是為師不遠萬裏,尋友訪山為汝而得的啊…”
“斷愁琴?”扶蘇望著古琴。
臨嶽、龍池、鳳沼、承露、弦眼、琴軫、護軫、琴尾、龍齦、冠角一應俱全,上山下澤,又有龍有鳳,象征地萬象。
“扶蘇啊,這把斷愁琴乃神農作琴,傳之將其愁思注入其中,或者封印其中,因此斷愁之名由此而得。”男子皺著眉鬱悶道。
“為師可嚐彈之否?”扶蘇起身轉向正生悶氣的師傅。
“為師?”男子一指自己,連忙擺手,“若彈奏者愁思極強時,此琴極具力量,可使琴內封印之愁破出。為師愁念極強,不可輕易彈出…”
扶蘇溫文一笑。
玉兒皺起秀眉:愁思極強時,可解除封印之力……
公元前15年
“看朕打下的江山!哈哈哈!”始皇身著黃袍降裳,在宮中歌舞升平,盡情享樂,“在這普同慶的日子裏,怎能少的了古琴奏曲?”
“陛下,宮中禦用古琴手今日有事外出……”宮女低著頭,愧疚的。
“什麽!”始皇當即就怒了,“朕苦苦奮戰十餘載,為汝等打下和平江山,可竟連區區古琴曲也無法彈奏!豈有此理!”
“父皇息怒…”扶蘇上前躬身,“吾之侍讀平日裏練畢幾首古琴曲,若陛下不嫌棄,可叫她演奏。”
“汝之侍讀…”始皇並不陌生,平日裏也見過幾麵,麵白如玉,容貌俊美且才華橫溢,“也好,汝可叫其演奏助興,吾可重金賞賜。”
“諾。”
時間不大,門外走入一人。
一襲白衣,容貌俊美。星眸閃爍著點點星光,帶著幾分清冷。
妖孽如斯,端的是風華無雙,墨發流雲般傾瀉而下,散落腰際,帶著幾分散漫,氣質高雅出塵,溫潤如玉,純淨的若上謫仙。
“汝可彈之。”
玉兒端坐在斷愁琴前,伸展玉指,滿展衣袖,緩緩彈起…
“終南何有?有條有梅。
君子至止,錦衣狐裘。
顏如渥丹,其君也哉!
終南何有?有紀有堂。
君子至止,黻衣繡裳。
佩玉將將,壽考不亡!”
一聲聲撥弦之音縈繞大殿,古色詩韻伴隨著節奏中的鳴響而噴出。斷愁琴乃神農作琴,音色獨特且悠揚,是萬物風韻的具象化。
這首秦風之詩描寫的是君王的服飾,從而表達了對賢德君主的讚歎與敬仰。
“好!”曲終,始皇大悅,鼓起掌來,“好曲啊,好曲!朕定借汝吉言,作一位賢德的君主!”
……
玉兒她彈給的,是他嗎?
公元前14
暖閣內。
“玉兒,”扶蘇邁入屋中,耳聞琴聲悠揚,“哎?這麽長時間了,汝怎一直彈奏《終南》一曲呢?”
玉兒一聽,抿唇一笑,沒有搭言,繼續彈奏起來。
“……
終南何有?有紀有堂。
君子至止,黻衣繡裳。
佩玉將將,壽考不亡!”
彈畢,扶蘇溫文爾雅地一笑:“玉兒,本公子絕不負汝之重望。汝乃吾之股肱之臣,終有一日,吾登作寶殿,丞相之位非汝莫屬!”
玉兒背過身去,一滴玉淚從腮間劃過,低落在琴弦上,一聲悠遠之音發出……
汝定會的!
公元前11年
“咳咳…咳咳…”
“玉兒,汝實在不適可回宮安養啊,”扶蘇皺起眉頭,捧上了一碗藥,“這邊疆荒蕪,又水土不服,汝之身體怎得了?”
“吾昨日為君得一卦,乃大凶之兆,”玉兒接過藥碗,抿上一口,“時間恍惚,不知何許時也…”
“如此啊!”扶蘇釋然一笑,“汝大可安心,吾精通卦術象,自可破之。”
“大公子,此次卦象之凶險,汝怎可了得之?”
“吾之象術汝可不安心否?”
“可是…”
“玉兒,汝可安心,吾無礙之。”
“那好吧,”玉兒喝淨了碗中之藥湯,起身來到斷愁琴旁,“臨行前,吾再與君相奏一曲……”
“也好……”扶蘇整了整他的綠色降袍,靜靜地望著玉兒。
“終南何有?有條有梅。
君子至止,錦衣狐裘。
顏如渥丹,其君也哉!
終南何有?有紀有堂。
君子至止,黻衣繡裳。
佩玉將將,壽考不…不…”
玉兒玉指顫抖,無法將最後一個音彈下…
扶蘇起身,為玉兒彈下最後一個音。
“不亡……”
此曲離殤,會是她與君之終離之音嗎?
公元前10年
“公子已去……果真如此…”玉兒抽泣道,“那日公子為保吾不死,將吾送至宮中,渡此大劫…而大公子他,他……”
“玉兒……”玉兒的貼身丫鬟采玉,抹去了淚水,拍了拍玉兒的肩膀。
“采玉,帶上吾那斷愁琴,與吾同往邊疆長城……”
“玉兒……”
“不必多言。”
“……諾。”
亂石間。
“大公子,汝慢走,待吾送曲一首……”玉兒端坐在斷愁琴前,麵對地上的血泊,“看這斷愁琴如何了卻愁……”
“玉兒,玉兒!”玉兒頭一暈,險些栽倒在亂石上,采玉連忙上前攙扶。
“無妨…”
“玉兒汝身體欠佳,還需…”
“吾過了,吾要為大公子彈奏一曲,了卻愁苦…”
“…諾。”
“終南何有?有條有梅。
君子至止,錦衣狐裘。
顏如渥丹,其君也哉!
終南何有?有紀有堂。
君子至止,黻衣繡裳。
佩玉將將,壽考不…不…”
玉兒身子一歪,張下了凳子,玉指一動,注入了畢生情感,彈出了最後一音……
隻聽一聲悠遠綿長而又有力堅定的琴音爆發,以斷愁琴為中心,一股巨大的暗紫色能量波迅速向四周飛去,樹木傾倒,亂石橫飛,砂石漫……
公元019年
“這個古琴怎麽不出聲了?”蘇堯好奇地撥弄著一台鬆木色古琴。
“琴弦斷,愁思亂…”玉兒輕輕撫摸著一根從中間斷裂的琴弦。
“…”
“愁是一種抽象心情,古琴音樂固然可以化愁為喜,但過深的愁思已至情感,寄托著未完的期盼與祝願,美好的向往與祈願,以及跨越千年的憂思與不甘……”玉兒看著蘇堯,“以琴作載體,將深深的思念與愁思相寄托,因而此曲已超越凡塵俗音……”
“在斷愁琴音樂三音交錯之中,高山流水、萬壑鬆風和人情複雜之思皆能蘊涵表達……”
蘇堯仰起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此曲離殤,。
待何時能了卻凡塵俗音,
折了琴絲,幹了風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