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今宵別夢寒
又過了兩日,總督府通知,大客船已準備好。法方派了三輛大型軍用車將難民從河內運到海防港。
葉縱橫扶著胡梅登上了一輛黑色小汽車,司機開車送他們去海防港。看著不斷退後的河內街道風景,這幾天發生的事,真像一場驚險的惡夢,還好,惡夢醒來是清晨。
一路上,二人無話。葉縱橫故意冷落了胡梅兩天,她隻能放下任性的公主心,慢慢接受現實,尋求轉機。
阮福晃沒有與葉縱橫同車,一是為了避免刺激胡梅,二是他還有一些東西需要專車運送。
海防港停著一艘白色的大汽船,除了三百人與葉縱橫同返廣州灣的難民,還有上千群眾前來送行。
一個身著黑色西裝的高個子鬼佬帥哥對葉縱橫張開雙臂,他有著淺金色頭發,灰藍眼睛。葉縱橫看了半天,才認出是謝爾蓋,他一拳打過去,笑道:“好小子,帥到不敢認了!”
“這把短劍,物歸原主吧。”謝爾蓋從懷中摸出那把寫著“永珊”的短劍。
“謝謝。”葉縱橫接過劍,珍惜地藏在了懷中。
德普樂律師也來送行了,他與葉縱橫擁抱,笑道:“世事難料,想不到是這個結果!”
遠遠的,隻見菲力與讓娜站在一起,菲力手中還提著一個行李箱。葉縱橫與二人貼麵擁抱,問道:“菲力,你這是去哪?”
“去廣州灣。”菲力答道。
“哦?有公事?”葉縱橫納悶道。
“沒有,我辭職了。葉,難道你不需要一個飛行員嗎?”菲力眨眨眼。
葉縱橫這才知道菲力是投奔他而來,笑道:“要,當然要!歡迎你,菲力!”
讓娜在旁邊也笑道:“我可以去廣州灣嗎?”
葉縱橫一愣。
“別怕,我開玩笑的。我已買了回巴黎的船票,三天後便要離開河內了。”讓娜笑道。
“回巴黎有什麽打算?”葉縱橫問道。
“還是幹老本行啊,拍拍電影,唱唱歌什麽的。”讓娜聳聳肩。
葉縱橫再次與她擁抱了一下,輕聲道:“謝謝你,讓娜,我會想你的。”
“我已經自由了。你會到巴黎來找我嗎?”讓娜淡褐色的大眼睛看著他。
“看命運的安排吧。”葉縱橫鬆開讓娜,又道,“記得給我寫信,素素、思葉、海倫,她們都會想你。”
“沒問題。我回巴黎後,會到國立美術學院和音樂學院給思葉和海倫聯係留學事宜。等我的好消息。”讓娜笑道,陽光輕灑在她淡褐色的卷發上,她容光煥發,美麗動人,新的生活在等著她。
葉縱橫看著難民們,雖是中西結合,個個穿得像模像樣,氣色不錯,看來,阮福晃處理事情極是細心周到。
“叮咚,叮咚——”一輛黃色的小汽車開到,司機打開門,穿著白色西裝、打著黃色條紋領帶的阮福晃從車上下來,向民眾們揮手。
“萬歲!萬歲!萬萬歲!”現場的越南民眾又歡呼起來。
阮福晃走過來,大大方方牽著葉縱橫的手,指著正在從車廂上搬下來的十幾個紅木包金邊箱子,對他說道:“哥哥,我來遲了。前日我已派人告知母後姐姐的下落,母後欣喜萬分,連夜準備了越南皇室公主出嫁的全套嫁奩,讓你帶回廣州灣,並叮囑你千萬要照顧好公主,不能再讓她受一點委屈。日後,你見到姐姐,便如見到我一般……”說著,他聲音哽咽了。
“放心,我今生今世都會照顧好你們姐弟倆。”葉縱橫握著他的手說道。
“對了,這是母後的宮女,阮氏月,阮氏星,她們是一對雙胞胎姐妹。”阮福晃指著兩個穿淺紅色“奧黛”的秀麗女子,長相確實是一模一樣,難分彼此。
她二人走上來跪在葉縱橫麵前,葉縱橫趕緊扶起,對阮福晃道:“珊弟,我不要女人。”
“不是給你的。這是母後送來伺候姐姐的。”阮福晃道。葉縱橫這才恍然大悟,不得不說他母子二人考慮得周到。
胡梅因腿腳不便,坐在車上沒下來。她也隱約知道李金鳳是越南公主的事實了,心裏酸澀無比。
阮福晃看著葉縱橫,眼中淚光盈盈,心裏萬分不舍。
葉縱橫抹去他臉上的淚水,笑道:“別哭……這場景,倒讓我想起一首歌,可惜我是個粗人,還給音樂老師了……”
阮福晃精通語言、詩詞、音律,麵對此情此景,他朗聲唱道: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問君此去幾時還,來時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難得是歡聚,惟有別離多。”
這是阮福晃的中文老師教給他的新歌,也正是葉縱橫所說的音樂課所學之歌。這真是: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送別》這首歌的歌詞是李叔同1914年在上海,送別摯友許幻園所作,二次革命失敗、袁世凱稱帝、這些層出不窮的社會變幻,導致許幻園家中的百萬資財和家業蕩然無存,許幻園赴京找袁世凱討回公道,離別時,李叔同在百感交集中寫此歌送別許幻園。
另外,該歌的曲譜取自約翰·P·奧德威(John Pond Ordway)(1824-1880)作曲的美國歌曲《夢見家和母親》。曲早於詞,是李叔同就曲譜填詞而成。
一曲唱完,全場掌聲雷動。民眾再次高呼“萬歲,萬萬歲”!讓娜對藝術特別有領悟力,雖然聽不懂歌詞,但這音樂的感覺讓她熱淚盈眶。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大汽船鳴笛聲聲,催著岸上的人盡快上船。胡梅在阮氏星與阮氏月二女的攙扶下,也一瘸一拐登上了船。
葉縱橫與阮福晃不顧眾人的眼光,緊緊擁抱在一起,心裏萬分不舍。
最後還是阮福晃推開了他,輕聲道:“哥哥,上船吧。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們終有再會的一天。”
葉縱橫知道話雖如此說,但兩人從事的都是極其危險的事業,雖然局勢暫時風平浪靜,但隨時都會麵臨生死危機,每一次見麵都可能是最後一麵。
“嗯,珊弟,千萬保重。我在廣州灣等你。”葉縱橫咬咬牙,轉身走向舷梯。
船慢慢啟動了,他來到三樓船廊上,一手撐住欄杆,一隻手向讓娜和阮福晃揮手致意。
遠遠的,隻見一身白色西裝的阮福晃倚著一輛黃色小汽車站立著,拿著一頂禮帽向他揮舞著,好一個翩翩美少年!
葉縱橫想著與他度過的日日夜夜,想著每一分每一秒的擔心與牽掛,淚眼朦朧。“別了,河內!希望有朝一日能再會!”他在心裏默默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