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證明“我是我”
“你說你失蹤了16年,這16年在哪裏?”倪所問。
“不知道,我失憶了。”
又回到最初的死循環了,倪所眉頭一皺,把茶杯重重一頓:“失憶!失憶!你以為你在演連續劇?哪來這麽多失憶!!”
胡梅繼續問:“OK,我們姑且相信你失憶了。那麽,當你恢複知覺後的第一時間,發現自己在哪裏?”
葉縱橫看了看倪所,又看了看胡梅,皺著眉說:“你們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胡梅有點生氣:“葉縱橫,派出所不是你玩笑的地方。”
葉縱橫道:“我想說真話,但說出來我自己都不信。”
胡梅嚴肅地說:“你實話實說就行。說吧。”
“……我醒來時站在水上,赤身裸體,但身體是幹燥的,然後我從水麵上跑過去,到了岸邊,看到有人晾衣服在陽台上,就拿了衣服穿上……”
話沒說完,倪所將桌上的茶杯直接對著葉縱橫的臉砸了過去,年輕人敏捷地將頭一歪避過了,茶杯碎在地上,茶水潑了一地。
胡梅叫了一聲:“倪所,你……”
倪所怒火中燒:“這爛仔沒一句實話,把警察當猴子耍,把小劉、小張叫回來,直接銬了送區局,送看守所!”
胡梅還沒來得及回話,手機響了,“……嗯嗯,葉書記……有這個人,是吧?……遊泳?溺水死了十幾年了……有照片?好好,您加我微信發給我,就是這個電話號碼。謝謝啊!”
葉縱橫頭腦一片茫然,這下是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明明說的是實話,卻沒有任何人相信,而且越描越黑。
接下來,三個人都暫時都保持著沉默。倪所顯然是絕望了,雙手抱在胸前,不看葉縱橫,斜看天花板,一心籌劃著送他到看守所,讓他吃點大苦頭。
而胡梅一直埋頭操作手機,準備接收照片。手機”叮咚”了幾聲,照片終於發過來了。胡梅用手指反複放大看,一邊看照片,一邊看葉縱橫,然後將手機推給倪所看。
倪所看了下,搖搖頭:“我都說了,少跟他廢話,直接送到區局去處理。”
胡梅捏了捏眉頭,小聲說:“或許應該送三嶺山?”三嶺山有一家精神病院。
葉縱橫可以想象,那是一張與自己現在的容貌完全不符合的照片,當然,那也是一張真實的照片。
胡梅拿著手機屏幕對著他:“這是怎麽回事?你不會說這個人就是你吧?”
葉縱橫沉默了幾秒鍾,誠懇地說:“我知道現在說什麽,你們都不會相信。我的容貌確實變化很大,我也想知道是什麽原因。如果你們帶我回家,見到家人後,我想我能證明我是我。”
一個要證明”我是我”的人……胡梅突然想到一些網絡曝光的懶政案例,讓群眾到處奔波證明“我是我”……不由得心裏一動。
胡梅把倪所拉到一邊,小聲說:“要不我帶他回一趟家?了解下到底是怎麽回事?這條村,這個人,這個名字,他憑空編不出來,實地了解下好。”
倪所說:“直接叫遂西縣公安局來領人就行了吧?你一個人去,不安全。他應該練過,力氣很大。”
胡梅搖了搖頭,對倪所說:“我看八成要送醫院……沒事,送流浪者回家,也是公安應做的事。”邊說邊看了下葉縱橫,“我與他單獨聊聊吧,或許能套出實話。”
胡梅開著一輛新款捷達警車,駕駛室與後麵有隔離欄。“你坐後麵。”她對葉縱橫說。
葉縱橫上了車,二人無話。胡梅想讓他先靜一靜,消除之前的抗拒氣氛。大約過了10分鍾,葉縱橫看到前麵駕駛室塞出來一張皺巴巴的100元紙幣。“你的錢,”胡梅說。
“謝謝。”葉縱橫接過錢,然後隨口說了一句,“我記憶中的100元好像不隻是紅色的,還有青色的。”
胡梅心裏一動,確實2005年市麵上還有不少青色的四人頭百元鈔,但現在已完全看不到了。“你家還有什麽人?”
“我爸媽,還有大哥。”
“你爸叫什麽名字?”
“我爸叫葉英豪,我媽叫羅玉妹,我哥叫葉縱傑。”回答得很流利,不似做假。
“你小學在哪讀的?”
“小學在葉家村小學,初中在鎮上的德祥中學。”德祥中學是鄉賢高德祥捐給鎮上的一所初級中學,這個名字,外地人編不出來,恰好胡梅去這家中學慰問過。
胡梅由於去過葉家村,便隨口問了些村裏的風土人情及重要人物。葉縱橫絕大多數能對答如流。聽上去真不像撒謊,如果都是假話,那這功課做得太充足了。
等胡梅再沒新問題冒出來的時候,葉縱橫問:“胡警官,那個……我可以稱呼您為胡姐嗎?”
胡梅有點迷糊:我才27呢,你31叫我姐,但看看葉縱橫那無辜的“肖戰”臉,最多也就23,好吧,姐就姐吧!任何女人在帥哥麵前,都會缺乏幾分抵抗力。
“胡姐,我想問一個問題:肖戰是誰?”
看來真是從外星來的?胡梅一邊開車,一邊用手機搜索出一張肖戰照片,展示給葉縱橫看——果然,一張酷似自己的臉,隻是發型不一樣。不過肖戰好像化了妝,唇紅齒白,自己的臉很樸素,眼神也更堅毅,梭角也更分明,更加男性化一點,細細看,從氣質上還是有些不同的。
忽然,車身劇烈一抖,斜斜陷了下去。由於給葉縱橫看手機照片,胡梅分了神,不小心把車開到溝裏去了。車身斜向下栽著,差點翻了過去,還好人沒事。路溝很深,靠啟動肯定是上不來。
兩人好不容易從車裏爬出來。“倒黴,隻能打拖車電話了。”胡梅拿著手機準備撥號。
“等等!”葉縱橫說,“我試試把它推起來。”
“你開什麽玩笑?一台車有幾百公斤呢!”
葉縱橫也不辯論,跳到路溝下,雙手抱起右車輪,慢慢地將車抬了起來,然後把整車向路上推。隻用了一兩分鍾,車就回到路邊了。
胡梅捂住嘴感到很是震驚!而且從葉縱橫的表情來看,他麵色平靜,並未使出九牛二虎之力。這真神了!
葉縱橫對胡梅說:“你累了吧?要不我來開車?”
胡梅說:“你學過開車?”
葉縱橫說:“沒摸過方向盤,但看著你開了一個多鍾,我似乎也會了。”
胡梅似信非信,把鑰匙扔給他:“那你開給我看看。”
兩人上了車,胡梅坐在副駕駛座。隻見葉縱橫起火、換檔、行駛、刹車……一係列動作相當熟練。
“騙人,你一定是老司機。”胡梅說完才想到“老司機”是一句不雅的網絡語言,但看葉縱橫的表情是完全不知情,看來他真沒怎麽上過網。
“我能推起幾百公斤的車,就說明凡事皆有可能。”葉縱橫看著胡梅,話中有話。
由於葉縱橫沒駕駛證,胡梅還是得親自當司機。這時已經是中午一點多。胡梅餓得眼花了,好不容開到一個鎮上,找到一家大排擋吃飯。兩個年輕的女服務員大廳角落竊竊私語。
“好帥啊,像肖戰……”
“好想嫁給肖戰……”
“好想要他的電話……”
……又是肖戰?葉縱橫對女服務員的話無動於衷,隻是在想一件事——以後必須戴墨鏡出門,他不想因別人的相貌而被讚美。葉縱橫的觀念還是偏傳統的:男人絕不能以“美色”作為驕傲的資本。
其實沒有什麽饑餓的感覺,隻是陪著胡梅吃飯。他隱約發現自己能控製新陳代謝,不會讓欲望來指揮自己,但他想使用欲望時,也能成功。
比如現在,麵對自己喜愛的雜魚湯和苦瓜炒蝦仔,他就主動放開了吃,大腦也會傳來滿足和愉悅的感覺。
而室外的陽光似乎對他更有一種吸引力,在陽光的照射下,身體更有活力,好像每個細胞都在吸收光能,並且儲存能量。“我愛陽光!”葉縱橫在心裏高喊。
“胡姐,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在失憶期間被人整容了?”繼續出發,閑聊時,葉縱橫問道。
“那一定是整容高手,能讓人麵目全非。”胡梅對自己的判斷也越來越沒信心了,這種感覺以前從未有過。
“嗯……很多改變。我現在好像能控製自己,不餓也不渴。我能清晰看到很遠處的東西,隻要在視野之內。我還能聽到很遠的聲音,隻要我想聽……”葉縱橫一邊說一邊觀察胡梅的表情。“一公裏外有一個公交站,幾頭黃牛在綠化帶吃草,我聽到了它們的叫聲。”
過了一兩分鍾,開過去一看,果然如此!胡梅再次驚異,剛說話那會兒,絕對是看不到也聽不到這個位置的。
“我跑起來很快,而且能在水上跑步,改天表演給你看。那天湖邊有個拾垃圾的老人家也看到了,他還對著我下跪了。”
“你是說康伯?”
“我不知他叫什麽,瘦瘦小小的,頭發花白,有點駝背,拿一個淺綠色的編織袋。”
胡梅腦中閃過常年在湖光岩收廢品的康伯形象,就是這個樣子,沒見過的人編造不出來的,也沒必要編。康伯是老熟人了,下次見到可問一下。
這一路聊下來,胡梅已經對葉縱橫有了七八分信任,也許,這個年輕人真的有奇遇,隻是因為失憶而解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