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第61章

  對於猶如籠中困獸的桂卿來講，整個難捱的12月他都是在極度的混亂和無序中一點一點地艱難度過的，家裏和單位裏的好多爛事都像商量好的一樣胡亂地插插在一塊了，真真猶如好幾團無主的亂麻彼此糾纏在一起的情形一般，或者說比亂麻還要亂上幾倍。亂麻可以丟棄不要，可是攤在自己身上的事卻不能不管，也不能不認真對待和處理。


  首先是姐姐桂芹和姐夫周政很順利地生了個男孩，取名周弦歌，這可以說是一件令人感到非常高興的事情，尤其是對於富有較強傳奇色彩的姐姐來說更是如此。小弦歌的出生不僅使姐姐和姐夫有了一個能夠傳宗接代的兒子，更為重要的是，徹底把徐世林這貨不能生育的情況給坐實了，這就比較有意思了。對於姐姐的種種生活細節和她平日裏的所思所想，桂卿一直都抱有很強的好奇心，但是礙於天然的姐弟關係他又不能將這種欲望直接表現出來，因此活得就有些別扭和虛假。“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這句話放在他對姐姐的態度上既有合適的地方，也有不合適的地方，因為從理論上說無論“遠觀”還是“近觀”都是完全沒問題的，但是“玩”就不可以了，無論“褻”還是“不褻”。


  他很喜歡小外甥的名字，那當然是姐姐給取的，並且經過了姐夫的同意，無論是表麵的意思還是其中的寓意都非常好，具有繁多而美好的解釋，完全符合他的審美要求。這代表了另一種較為圓滿的精神追求，讓他感覺非常舒服和通透。


  他喜歡這種近乎天然的狀態。


  而令他感覺煩惱的地方就在於她既是姐夫的妻子，又是小外甥的母親，因此具有神聖不可侵犯的天然屬性，這是永遠都無法改變的，雖然他也無意於去改變這種屬性，因為根本就沒有那個必要。


  他相信，人的命，天注定。


  其次是弟弟桂明黑天白天搗鼓的大型果樹和蔬菜大棚基本上都成形了，原先計劃的一期工程也都搞得差不多了。村裏不少人有事沒事就到這些大棚裏瞧一瞧和看一看，像從前沒見過世麵的人跑去看西洋景一樣，雖然大家表麵上也都是滿不在乎的樣子，但內裏羨慕和嫉妒的意思多少還是有的。這件事讓包括桂明本人在內的道武一家人都感覺很好，很是欣慰，同時也很有一番成就感。


  除了這些較為新奇的看起來很上檔次的果蔬大棚之外，讓這一家人感到頗為欣慰的還有一件事，那就是桂明的現任女朋友叩婷婷隔三差五地就過來幫幫忙什麽的。她不僅經常在半山坡的大棚裏和他在一塊忙得不亦樂乎，而且還捎帶著和這一家人也都混得比較熟悉了，大家也都很喜歡這個活潑可愛、樂觀開朗的女孩子。


  桂卿對弟弟的近期表現基本上還是比較滿意的，甚至後來都有些佩服的成分了，因為要是換成他的話，他肯定搗鼓不出來這些新鮮玩意，有些事情在弟弟眼裏也許不算什麽了不起的大事，但是若放在他身上那就是完全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了。他雖然並不認同弟弟的某些觀點和想法，但是卻十分敬佩弟弟身上所體現出來的那種闖勁和幹勁，這是他自身極為欠缺而且永遠也沒法趕上的東西。


  他清醒地看到了這種現實的差距，同時也隱約地感到了某種無形的壓力。這種與日俱增的壓力顯然不是弟弟給他的，而是他自己閑著沒事找來的，和弟弟平日的言行無甚關聯。他是一個喜歡自尋煩惱的人，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他也明白這一點。


  親人會發自內心地盼著親人成功嗎？

  這是一個十分具有挑戰性的傳統課題，他自認為還沒有那個本事來完成這個重大而敏感的事情，因而隻能無奈地選擇暫且將其推後，近期不準備考慮這個問題。都說家族的日子越過越遠，那麽究竟是從哪一代人身上開始變遠的呢？是不是從親兄弟開始，就已經有了這個苗頭呢？他覺得無論從理論還是從現實的角度來看應該就是這樣的，但是他又不願意直麵這個可怕而傷感的事情，因而心中充滿了焦灼不安的東西，搞得他不免有些誠惶誠恐和患得患失的心態。


  五服的劃分是正確的，也是充滿人生智慧的，他以為。


  別說遙不可及的千秋百代了，就是近在眼前的三代五代之內的事情他也不敢輕易地觀察和想象，那種能輕而易舉地將手足親情日漸分崩離析的絕對力量，他是絕對不忍直視的，在這方麵他是個天生的懦夫和小人。“不聞永晝敲棋聲，燕泥點點汙棋枰。古人惜別憐朋友，況我今當手足情？”一想到這曲旋律哀婉至極，令聽者頓時愁腸百結的《紫菱洲歌》，他就忍不住要落下淚珠來，不知道百年之後自己究竟該如何麵對那不可避免的手足分離之痛。


  姐姐的歸姐姐，弟弟的歸弟弟，他的歸他的。


  此外還有一件事，雖然不是他本身的事，但也算是一件叫他永遠不都能忘記的喜事，那就是他的好友高峰生了個閨女。他總是感覺，這個小閨女就好像是從哪個石頭縫裏蹦出來的一樣，既突兀又蠻橫，既意外又奇異，讓他感覺很不舒服。那個小孩居然取名叫高笑影，真是讓他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幸虧他對這個名字還算滿意，不然的話又該自作多情地在私底下給人家起名字了。他怎麽也不能忘記這個孩子的存在，除了因為她是高峰和曉櫻親生的之外，還因為她的生日和周弦歌的生日竟然是同一天，他想記不住都是難上加難。


  前邊兩件在別人看來完全無所謂，對他來說也不是特別重要的事情他都感慨萬千並且思緒起伏，怎麽到了周笑影的出生這件意義非凡的事情上他偏偏就無話可說了呢？這顯然是不可能發生的情形，也是不符合他性格特點的咄咄怪事。


  想，他肯定是想了。


  至於他究竟想的什麽，那就隻有天知道了。


  除了上邊這三件被世人稱之為好事的事之外，還有一件壞事不期而遇地穿插在其中發生了，那就是小奇采和小清音的姥爺給這兩個孩子送粥米時給的鉸頭羊，在一天晚上引來了一夥可惡的盜賊。雖然最終那隻小肥羊僥幸沒被偷走，但是看家護院的黃狗卻被那夥畜生給毒死了。這件事讓道武一家人既心疼了很久，也害怕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