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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第38章

  俗話說禍不單行,福無雙至,這句話此刻用在桂卿身上還是比較恰當的,因為就在他像個千古少見的大孝子一樣圍著重病中的丈母娘盡著當女婿的責任時,弟弟桂明黑天被人襲擊了。


  事情的經過非常簡單,那天晚上大約□□點鍾,當桂明從村子東邊他的地盤上回家的時候,就在村子和田福安的飯店之間的位置他被人從背後狠狠地敲了一下,然後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發現他死在小路上並緊接著就到村子裏喊人來救命的人不是別人,恰好就是俊英的爹張道堯,這實在是太具有諷刺意味了。當命大福大的他在醫院裏緩緩地醒來,知道他的救命恩人就是那個全村有名的老酒鬼之後,他恨不能找個地縫一頭栽進去,或者希望幹脆在當時被人搞死算了。不過好在他這種羞愧難堪之情並沒有持續多久,他就被迎麵而來的絕對不容回避的一個重要問題給纏住了,即究竟是誰對他下了黑手。


  估計是個喘氣的人都能猜得出來,在排除掉那種可能性極小的流竄分子毫無目的地隨機作案的情況之外,眼下能悍然幹出這種把別人害死而自己一點好處也得不到的絕戶事的人大概就隻有秦超一家了。不過猜得出來歸猜得出來,事實上道武一家人目前還真拿秦超這家夥沒有一點辦法,因為現在並沒有什麽確鑿的證據能夠證明就是那家夥使的毒招,盡管這個孫子的嫌疑最大。


  報警是肯定要報的,因為至少要讓人家把這個事記錄下來,但是桂卿卻極力主張不向人家提供任何的懷疑對象,而隻是就弟弟被襲擊一事詳細地陳述一下當時的客觀情況就行了。在這一點上他甚至和父母、弟弟三人發生了不小的衝突,他們起初都堅持把唯一的且是最大的懷疑對象秦超告訴人家,好讓他們直接去查那家夥,而不是刻意地回避這種懷疑,以至於弄得破案遙遙無期。因為這次襲擊差一點要了桂明的小命,如果當時不是酒鬼張道堯恰好從那裏經過的話,他恐怕早就一命歸西了,所以道武兩口子和他的心情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既然是三歲小孩子都能想得到是這孩子幹的壞事,那他為什麽還非得這麽幹呢?”在縣人民醫院外科病房裏,當著父母和弟弟的麵,桂卿直接問道,他想用這種方式告訴他們自己的真實想法,“難道他就不怕咱告訴人家,然後人家直接去逮他嗎?”


  “這孩子既然一心想報仇,那還用問這些事嗎?”桂明有些著急地說道,同時還試圖從病床上坐起來,但是立即就感到頭疼欲裂,難以忍受,便無奈地放棄了那種可笑的打算。


  “對呀,這孩子連這些事都不問了,什麽後果都不考慮了,這就更說明他是打算下死把害你的,你明白了嗎?”桂卿就像溺水很久的人始終憋著一口氣,希望能碰到獲救的機會一樣,十分費力地說道,“你想想啊,他上來就直接砸你的頭,這根本就沒打算留後手呀,對不對?他要是光想著揍你一頓解解恨,出出氣,那他打你哪裏不行,幹嘛非要打你的頭呢?”


  桂明隻好按照哥哥的要求使勁想了想。


  “我的意思是說,”桂卿又苦口婆心地解釋道,希望弟弟能明白自己的一片心意,“既然他是出於這種心理幹的這個事,那他根本就不怕出人命,所以現在咱讓人家去找他,隻會結下更深的仇,隻會讓他再一次狗急跳牆,下死把地再算計你!”


  “哼,他算計我,我還想弄死他呢!”桂明怒不可遏地吼道,像極了一頭沒腦子的蠢驢,“我以後非把他弄死不可!”


  “你先別著急說這個狠話,”桂卿略微生氣地勸道,他有點煩弟弟的意氣做法了,“聽我慢慢給你分析分析。”


  “第一,咱並沒有任何過硬的證據能證明這個事確實就是這孩子幹的,對吧?”他耐著性子分析道,同時力圖增強說服力,“你想啊,這事萬一要不是他幹的呢?你不能絕對絕地排除這種可能性吧?說實話,要真不是他幹的,結果咱給人家說咱懷疑是他幹的,那他一家人還不得瘋圈?還不得摸起刀就來砍咱,對吧?”


  “第二,”他繼續分析道,“當時要真是出了人命的話,那這事最後誰也兜不了,這孩子就算是跑到天邊,最後也能把他抓回來槍斃。可是一件,咱現在不是還沒出人命嗎?沒出人命你叫人家怎麽辦?雖然說你的頭上破了個洞,當時也淌了很多血,但是現在說到底不還是沒有性命之憂嗎?你說人家願意為了這點事費那個勁去破這個案子嗎?”


  “這是他們的職責!”桂明非常冷硬地說道。


  “是職責不假,”桂卿笑道,“但是人家未必願意盡責呀。”


  “咱可能覺得叫人砸一杠子是件天大的事,”他又較為悲觀地說道,這一點就讓桂明感覺有點煩了,覺得他未免小心過度了,“可是在他們眼裏可能就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了……”


  “你的頭外傷是有,而且現在也頭疼,可是就憑這一條就能逮住他並判他的刑嗎?”他先是不無擔憂地問道,然後接著就說出了自己的看法,“我看有點懸,弄不好明著處理不了他什麽,反倒是咱這邊惹了一腚的騷,弄了個一輩子不得安生,因為他既然現在能報複咱,以後就不能報複了嗎?畢竟他在暗處,咱在明處呀。”


  “那,咱就這麽算了嗎?”桂明憤憤不平地問道。


  “那你還想怎麽著啊?”桂卿半是心疼半是諷刺地說道,“他能下死把地報複你,你能下死把地報複他嗎?”


  “我怎麽就不能?”桂明大聲回道,他還是不服氣。


  “別說那個硬話了,你肯定不能,”桂卿有些惱火了,便口氣比較強硬地說道,或者說是教訓弟弟道,“因為你不光得考慮咱這一家人的人身安全,還得想著你現在弄的那些大棚什麽的。他現在隻是砸了你一杠子,說不定還是手下留了情的,並沒想著真弄死你,萬一他要是鐵了心地和你鬥,和咱一家人鬥,你想想最後那還能有個好嗎?”


  桂明不吭聲了,道武兩口子也不吭聲了。


  “所以呢,翻過來看我覺得這也是個好事,”桂卿趁勢繼續忍痛勸道,就如同硬生生地吞下了一個烤得囫圇半個的若是掰開還冒著熱氣的硬饃饃,“他這回報複了你,算是狠狠地出了他心裏邊的惡氣,至少是心裏能稍微平衡了點,這對咱這邊來講其實是一種好的變化,最起碼咱可以稍微放鬆一點了。”


  聽者臉上雖然還是剛才的表情,但是心裏已經起了變化。


  “咱再退一步講,假設這個事不是這孩子幹的,他一家人聽說了這個事肯定也會暢快咱的,對吧?”桂卿又換了個角度來分析這個事,這是他剛剛想到的,“對他們來講,這就相當於有人替他們家報複咱了,而且他們不用親自出手就達到目的了。”


  “究竟實也對,”春英事後諸葛亮般插嘴言道,她都憋了老半天了,就等著機會說話了,“他們家一直都憋著一股子熱毒,早晚得找機會發出來,咱這回不出事,下回也免不了要出事,早點結束早清靜。就和這回我叫他們給打傷了一樣,他們打了也就打了,咱算是吃虧圖個安生,咱犯不著再和他們這一家人計較什麽,就咱這個窮家破業的,說到底咱是真惹不起人家,咱也陪不起……”


  “行,這事咱先就這麽著吧,”桂明惡狠狠地說道,一看就是難解心頭之恨的意味,“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


  “弟弟,你別迷了,”桂卿又忍不住地勸道,他平生最煩的就是遇事衝動的人了,“除非咱能全家都搬走,永遠不再回到北櫻村這個地方來,不然的話你還是想開點吧。”


  “俗話說忍一時風平浪靜,”他一著急就用了個比較書麵化的句子勸道,“退一步海闊天空,咱確實沒那個精力和心勁再在這件事上耗下去了。你在莊子東邊弄的那一攤子,得接著幹下去吧?你反正不能半道扔下不弄了吧?另外,咱達咱娘還得在這個莊上住,以後還得和他們打照麵,對吧?所以說,你不管從哪個方麵考慮,都不能再結下這個仇了,這就是我不讓恁給人家說咱懷疑這孩子的原因,現在你明白了嗎?”


  “如果你真打算報仇的話,”說到此處,他其實更想告訴弟弟的話是這樣的,但是他始終都沒說出口,“那就多用用腦子吧,無論什麽事,別屎不出來屁先出來,那邊還沒怎麽著呢,這邊話先放出來了……”


  “我覺得吧,”見桂明不再說話,也不再有想說話的意思,父母也都知趣地閉嘴了,他又溫和地對弟弟補充道,“別管傷情怎麽樣,你現在在醫院多住幾天還是很有必要的。”


  “另外,”他又道,“你頭上的紗布也不要急於拆掉,咱最起碼得讓外人看起來你的傷還是很重的。咱這麽做也是給那孩子家傳遞一個信號,就是他們的目的達到了,咱一家人認栽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咱是徹底認慫了,服降了,改了……”


  病房的門忽然被一股莫名的風吹開了,然後陣陣醃狗尿騷的味道就從對過廁所裏飄了過來,令桂卿感覺非常不快。一想到秦超這孩子也曾經躺在這家醫院的外科病房裏的一張病床上,他就更加覺得這裏就像一個養豬場,或者是屠宰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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