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第31章
俗話說萬事開頭難,又道是頭三腳難踢,人無論幹什麽事莫不是如此,即便是在自己較為熟悉點的領域進行創業也是這樣。所以說,自從桂明在老家真正撲下身子開始搗鼓果蔬大棚這事起,他就切切實實地體會到了這些老話的真正含義和威力。
“唉,早知道在老家辦點事這麽難,我當初就不回來了!”雖然他在內心深處曾經打過無數次這樣的退堂鼓,可是礙於麵子又不好說出來,或者因為怕人家笑話他而不敢說出來,“我從前在外邊幹,別管混好混孬的,家裏的人誰知道內情啊?就算是我窮死,天天啃方便麵唻,也沒有人親眼看見呀,好歹我這張臉還能保全下來。現在可倒好,我有沒有經濟實力,有沒有過硬的技術,最後究竟能不能賺到錢,這四鄰八親的可都雞鳴狗不食地瞪著兩個抓鉤子眼看著呢,大家很快就都摸清我的老底了,知道我到底有幾斤幾兩了,真是太不上算了……”
其實呢,他後悔自己這回幼稚和魯莽的決定倒是在其次,關鍵是為了這個事他幾乎和淩菲鬧到不可收拾的凶險地步了,這才是涉及到他未來前途的大問題。到底是保事業還是保愛情,或者說是保眼前這個差不多是朝不保夕的飯碗子還是保未來未必可期的婚姻,這是他目前麵臨的最大考驗和抉擇。他本來還想通過先斬後奏式的英勇創業的崇高方式來感動或者感化她的,結果慢慢地發現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她是寧死也不會支持他回老家創業的。架當然是吵過無數次了,嘴皮子都不知道磨破多少回了,有些話他們都懶得再說了,兩人始終都沒能就這事達成過一致意見,目前也隻能就這麽暫時先擱置著。
除了女友的強烈反對和家裏人的不甚支持之外,眼下他還麵臨著一個後果完全無法預知的事情,那就是秦超一家人隨時隨地都有可能采取報複行動。自從上次一時衝動逞了匹夫之勇,並且很瀟灑也很愚蠢地以一比二的輝煌戰績完勝對方之後,他才算是徹底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之處了,隻可惜為時已晚,他很難再采取什麽好的補救措施了。魯莽和冒失所付出的代價不僅僅是使他在裏充分領教了一番,而且還連累他的母親也跟著受了傷,最後還弄得他的哥哥像個三孫子似的親自上醫院去給人家賠不是,這一連串非常惡劣而又可悲的後果都深深地刺激了他,同時也警醒了他,讓他明白了凡事都不能太自以為是了。
既然煩心事太多,那眼下就隻能顧要緊的,所以他決定還是集中精力搞好自己的事業為上策,而要想搞好自己的事業,足夠的本錢又是第一位的。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又道是巧婦難為無米炊,所以如何盡快地籌集到一大筆錢成了現在亟待解決的刻不容緩的問題。當然,在謀劃回老家創業這事之初他也不是沒考慮過這個問題,隻是沒想到事情才幹了一半呢,當初預備的錢就像流水似的全花光了。投資農業方麵的這些玩意竟然是如此地吃錢,這是他原來根本就沒料到的。他原來所有的預算都是往多了計算的,也都是留了餘路和後手的,結果現實操作起來遠非他想象的那樣簡單,這一點對他的打擊也著實不小。
不過開弓沒有回頭箭,他覺得既然自己當初牛皮哄哄地選擇了這條少有人走的崎嶇道路,那麽就必須要竭盡全力地搞成它,否則的話他可就真成了人人都要笑話的醜狗熊了。人都是逼出來的,他經常拿這句話來激勵自己,不然的話有時候他還真堅持不下去。
鑒於項目資金十分短缺且找親戚朋友融資無望,他現在無論找誰都再也借不到一分錢了,他思來想去最後決定把湖東區的房子賣掉,這樣的話既不用還房貸了,還能收回來大批的資金。另外,他還打算一不作二不休,幹脆把原來從哥哥那裏買過來的房子也賣掉,索性再多弄點現錢,兩股勁就一股勁,兩股繩擰成一股繩。他知道,隨著市中心的東遷,現在村裏人都在妄想著以後能賠點占地款之類的東西,所以家家戶戶都在突擊搶建,就和瘋了似的,無論老房子舊房子都很值錢,現在正是他出手的最佳時機。
本來賣房子是人生中一件很重大的事情,他應該好好地考慮考慮之後再做決定才對,而其實不然。一來是因為他這個人本身就是那種喜歡把大事當小事辦和把小事當大事辦的人,二來是因為即使他再考慮一萬回,最後他也想不出什麽高招來迅速解決缺錢這個大問題。
另外,就算是他想找個人來商量商量這個事,恐怕他也找不到合適的人。按理說淩菲應該是他最堅強的後盾和最有力的支持者,不過看她現在的態度,她不因為這事把他吃了就已經是很給麵子了,別的就更不能指望了。對此,她早就放言表明她的態度了,那就是如果他仍然一意孤行地繼續這麽瞎折騰下去的話,最後她一定會和他分手的,而不管他的所謂事業最後能不能成功,並且兩人一旦分手,即使他以後成了什麽億萬富翁,她也不會再回頭了。
姐姐桂芹雖然有可能支持他這麽搗鼓,但是也僅僅是有可能,未必就一定會。退一步講,就算是她能拿出一部分錢來支援他,估計數額也不會太多,因為以前她這個當姐姐的為兩個弟弟的事已經付出太多太多了,他實在是不好意思再舔著老臉向她伸手了。再說了,已經離過一次婚的姐姐前不久剛剛和周政結婚,新姐夫雖然貴為省會城市下邊一個××分局的局長,但是有關人家的情況他暫時還摸不準,脾氣性格什麽的也還弄不清,所以他也不能貿然行動。再退一步講,即使周政這個人很大方,很有錢,甚至是不計較支援一下他這個新內弟,他現在也沒有那個膽子去跟人家張這個口。
哥哥桂卿這邊就更不用說了,一來是他從骨子裏應該就不怎麽支持這件事,二來是就算他本人想支持,估計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最後肯定掏不出幾個大子來,更何況嫂子尋柳又是那個樣子,是個表麵上熱骨子裏冷的人兒,平時說話和演戲似的,虛得要命,假得不撐,無論和誰說話都帶著個薄如蟬翼的假麵具。
至於爹娘嘛,他們出於無知和懦弱的原因,反倒是略微支持他的,這點一直讓他感覺有些意外,隻不過他們也隻能是在口頭上支持支持罷了,而且他們的這種口頭支持,其實看起來更像是另外一種形式的更為強烈的反對,隻是表達的方式讓他感覺太心酸了而已。直覺地說反對,他們敢嗎?明確地說支持,他們能嗎?既不能反對也不能支持,當然就隻能愕愕地看著,懦懦地點頭了。這種點頭並不能代表任何明確的意思,隻能表明他們是關心和疼愛孩子的,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像小姑夫田福安那邊,他已經在流轉土地和辦理有關手續等方麵給了他極大的支持了,恐怕在資金上也不可能再有什麽實質性的幫助了。其實在剛開始有這個打算的時候,他從心裏是沒指望小姑夫能給他出這麽大的力的,因為他一直覺得對方是個極不靠譜的人,沒想到在實際操作的過程中這個不靠譜的人居然是出力最大的一個,而且也是最見效果的,這確實有些出人意料。麵對這麽一個功高蓋世、恩深義重的,令他感覺特別喜出望外的親戚,他肯定是不能張口借錢的,這是毫無疑問的事,他都不用多想。
那麽,當所有的路都行不通的時候,賣房就成為唯一切實可行的選擇了,因為事實上他已經沒有任何退路可言了。把自己弄到這種隻能前進而不能後退的尷尬地步,曆來都是哥哥桂卿所竭力避免和異常痛恨的。因此,他知道他已經很難從哥哥那裏再獲得哪怕隻是精神上的任何鼓勵了,盡管他們弟兄倆現在其實離得很近,很近,但那也隻是物理上的近,並不是心理上的近。
兄弟們之間,隻要有一方結婚了,那麽兄弟便不再成為兄弟,一個娘的便不再是一個娘的了,這大約是亙古不變的規律,從古至今似乎都沒有人能突破這一點。那些千古流傳的所謂的深厚友誼,恐怕也僅限於朋友之間,而極少存在於親兄弟之間,便足以說明這個問題了。
婚姻不僅是愛情的墳墓,也是手足之情的墳墓,它親手埋葬的親情絕對比愛情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