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第92章
“張桂芹,你個×××,我去你的吧,都到這種地步了,你在我麵前還矯情什麽呀?”世林結結巴巴、語無倫次地罵道,顯然已經氣憤到了極點,也瘋狂到了極點,“你覺得這樣說有意思嗎?”
“別說旁人了,就是我聽了都覺得可笑,你這也顯得忒幼稚了,忒可憐了吧!”他繼續凶巴巴地叫罵道,和個農村潑婦也差不多了,“難道說我還不知道你究竟是個什麽貨色,是個什麽鳥嗎?你純粹就是一個踩著男人頭皮硬往上爬的爛女人,徹頭徹尾的爛貨!今天我算是把你給看透了,有些事我也想明白了,我呸!”
他隻顧發泄著他心中的那口惡氣,卻沒有想到說桂芹不是個東西就等同於說他當初瞎了眼,或者說他同樣也不是個東西,要不然的話他怎麽會選擇和她這麽差的女人結婚呢?他侮辱了她,其實也是侮辱了他自己,可是盛怒之下他顯然忘記了這一點。他並沒有清楚地意識到他的智商餘額本來就不夠,再這麽不知好歹、不懂節製地一股腦全用出來,那就是他的不對了。他那張本來就顯得特別虛胖浮腫和毫無生機的臉此時氣得都變形了,變得連他自己都不認識了,如果這個時候有個鏡子讓他照一下的話。他太需要一麵鏡子了,可惜他從來都想不到這個問題,於是隻能永遠地邋遢下去,醜陋下去。
她並沒有搭理他,同時也不知道該怎麽搭理他,隻是靜靜地把臉轉向了一邊,隨意地觀察著旁邊不遠處幾個打算看熱鬧的閑人。他們真是顯得蛋疼啊,竟然還巴巴地等著看下文。要是放在平時,她一定會輕輕地鄙視他們的,同時暗暗告誡自己千萬不要像他們一樣直勾勾地盯著別人看,顯得特別沒禮貌,沒素質。可是今天她的心情大為不同,她竟然覺得這些人真是可愛極了,尤其是和他的前夫相比。
在那些明明急等著想看熱鬧而又故意裝作很隨意樣子的人群中,有一個婦女不像婦女,女孩不像女孩的女人,穿著件灰白色的寬大羽絨衫,挺著個不知道是因為懷孕了,還是因為本身就胖而顯得特別臃腫下垂的大肚子,正眯縫著小眼癡癡地望著這邊。在她旁邊是一個穿著黑絲貂皮大衣、黑色皮褲、黑色皮靴的少婦,一頭幹淨的黑發挽到了腦後,身材和臉蛋都頗為好看。這樣一個在絕大多數庸俗不堪的男人眼裏一定算是十分標誌的女人,竟然也把潔白的雙手插進了褲兜,大大地張著兩條長長的腿,興致勃勃地跟著看熱鬧。她好像還有一雙歐式的眼睛,歐式的眉毛,隻是可惜了那張擁有東北白山黑水式風情的漂亮臉蛋。在黑衣女人身後半隱藏著身子的是一個胖胖的身材矮小的小青年。他上身穿著一件帶灰色翻毛領的暗紅色的皮夾克,下身著一條比較少見的黑色條絨褲子,腳上穿著一雙灰色劣質的翻毛牛皮鞋,像個標準的二傻子一樣呆呆地張望著。此外還有一個老頭,還有一個老媽媽,還有一個中年婦女,還有一個四五十歲的醜陋不堪的齙牙男人。他們深諳在大街上看熱鬧之道,隻是“遠觀”而絕不肯走近“褻玩焉”,頗有謙謙君子之風,好像前清的遺老遺少,隻是會適當地選擇閉嘴而已。
“你等著吧,我早晚把恁一家人都給弄死!”世林這條胖胖的城市狗終於瘋了,於是發出了最淩利、最狠毒、最悲哀的叫聲。
“他可真無恥,真卑鄙,也真可伶!”她在內心裏不斷地重複著這些像刀子一樣的話語,而表麵上卻顯得毫無反應,無動於衷,“竟然連俺家裏的人都不放過,但凡有點風度、有點水平、有點肚量的人都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可真是難造化啊……”
她真想對他說“這和俺家裏的人沒有任何關係,你有事就衝著我一個人來”,但是又覺得說了也沒什麽用,或者隻能起到反作用,於是她幹脆就用長久的沉默來表達她對他的鄙視和反對之意了。對牛彈琴尚且顯得無用和可笑,更何況是對瘋狗講道理了,她想。她完全知道,隻要她把薑寧的事提出來,就能輕鬆地打敗他,把他的囂張氣焰給滅了,可是她已經下定決心不再提這事了,永遠也不再提了。
“他可以狠狠地打擊我,但是我不會狠狠地打擊他,否則的話,我和他又有什麽本質的區別呢?”她如此這般告訴自己,雖然表麵上還像個沒事人一樣隻是微微地一笑,但實際上卻早已心如刀絞,甚至幾近絕望了,“如果我和他一般見識,用同樣的方式處理問題,那麽旁人又怎麽能分得清誰對誰錯,誰是死不講理的無賴,誰是能忍就忍、能讓就讓、實在不行了才選擇離婚的受害者呢?”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她又自我安慰道,“船到橋頭自然直,一切都隨他去吧,反正我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我這個人說到做到,言出必行,”他又虛張聲勢地補充了一句,迅速暴露了自己色厲內荏、強作凶狠、枉自出頭的事實,白白地留下了一個大大的笑柄,“這絕不是嚇唬你,我的性格你是了解的,如果你以前還不了解的話,那你以後會了解的。”
“你別不見棺材不掉淚,不撞南牆不回頭,”他又畫蛇添足地威脅道,一點熊意思沒有,“這對你沒什麽好處!”
她繼續用無視一切和蔑視一切的眼神死死地、默默地、冷冷地盯著他,毅然決然地向他宣示著她的英勇無畏和視死如歸,還有她對他那份強烈無比的無以複加的憤慨和鄙視。她本來不想用這種絕情的方式威懾他的,但是事已至此也隻能奉陪到底了,她並沒有別的選擇。她明白,他心裏那口惡氣今天要是不當眾撒出來的話,他早晚還得找事,盡管今天讓他出氣了,他以後未必就不找事。
她真想告訴他“你能不能先把你想說的話梳理清楚,然後再一條一條地表達出來,實在不行先找張紙寫下來,然後再照著稿子念一遍就是,別沒話找話硬說,就像一個便秘的人非要拉出屎來一樣”,但又覺得他既然已經是狗肉上不了桌子,爛泥扶不上牆了,那她又何必再和他浪費口舌和浪費感情呢,那樣一點都不值。
“見了棺材我可以掉淚,但是撞了南牆我還能再回頭嗎?”見他瘋得可憐,傻得可笑,蠢得掉渣,迷得可悲,她最後還是有些於心不忍,便輕輕地回應了幾句,算是好心遞給他一個什麽東西,好讓他的那些外強中幹的招數也有個落腳處,有個葬身地。
他愣住了,不知道她這話是什麽意思。
“再說了,我究竟撞什麽南牆了?”她厲聲質問道,不知不覺間又開始較真了,沒做到自己想做的那樣,“我又能往哪裏回頭呢?難道說我們可以不離婚嗎?你覺得現在還有這條路可走嗎?”
“你,你 ,你不要在這裏胡攪蠻纏,強詞奪理,小嘴在那裏一張一合吧嗒吧嗒的,老是欺負我了!”他哆哆嗦嗦地指著她的鼻子磕磕巴巴地說道,氣得嘴唇都發青了,唾沫星子都醞釀出來了,仿佛一個犯了羊羔子瘋的山野之人一樣,“你以為我嘴笨,老是說不過你,是吧?你以為我憨,我傻,在鬥心眼子方麵玩不過你,是吧?”
她輕輕地笑了,不想讓他看得太清楚。
“實話告訴你吧,”他大聲地解釋道,至少把姿態擺得很高,“我那是不想和你一般見識,不想理你,也不想揭穿你的老底,不想讓你死得那麽難看。”
“噢,我什麽事不知道?”他繼續揭醒道,像喝醉了一般,隻是嘴裏沒有酒味而已,“我什麽事不懂的?有些事你還想瞞我,連門都沒有!你現在攀上高枝了,就覺得自己了不起了,就覺得自己臉白了?我看你是白日做夢,是癡心妄想,是一廂情願!”
“我算是徹底看清你了,你其實就是指著那玩意吃飯的,”他罵得越來越不堪了,一種漸入佳境的感覺油然而生,讓他覺得渾身上下哪裏都通透和舒服,真像喝醉了一般,“你個不要臉的××,說實話我都替你臉紅,我都替你難過……”
他一邊這樣無情無義地罵著,一邊又想起了王老頭那個討厭的羽人,同時覺得現在不是他在罵她,而是那個陰魂不散的王老頭在罵他,這就讓他感覺很尷尬了。於是,他又在心裏把那個王老頭的祖宗八代都按順序使勁罵了一遍,方才感覺略微好受一些。
聽他竟然會這樣罵人,她第一反應是真想大聲地笑出來,可是立馬又覺得心中湧起了連綿不絕的悲哀和同情,她搖頭暗自歎道:“我怎麽就嫁了個這樣讓人哭笑不得的好丈夫啊……”
再大的惡風惡雨,遲早也會過去的。
沒過多久,在周政的鼎力支持下,她的留仙湖私房菜館就在北埠市區一個既顯得幽靜別致、新奇典雅,相對來講各色食客又比較集中的黃金地段開業了。整個菜館說起來其實就是一個臨街的小小四合院,但是卻被她改造得頗具特色,別有洞天,充分展示了留仙湖的地方特色和她的個人審美情趣。這個她精心打造的特色菜館僅在試營業的時候就獲得了完全意想不到的成功,迅速地就把牌子打響了。
她似乎就是要通過這種從泥潭中迅速爬起並重新站立好的姿態,來回擊前夫對她的種種侮辱和威脅,來挽回那段失敗婚姻給她帶來的不良影響,來改善自己的經濟狀況,來重振自己的精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