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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第77章

  待到了金碧大廈門前,桂卿把自行車放好,便很自然地和尋柳一塊進了大廈裏邊,他以為天下的情侶都是這樣的。


  “剛才出了婚姻登記處的門之後幸虧是往南走的,要是往北走的話肯定得經過藍旗公司的門口,那樣的話說不定就會碰見曉櫻了,不知道她在不在店裏麵?”他一邊親昵而又體貼地陪著她往大廈裏走,一邊默默地想道,“要是她在的話,如果看到我和尋柳在一起會怎麽想,又會怎麽看呢?她和高峰之間現在是什麽情況?她怎麽會願意和他那種人談情說愛呢?他那家夥看起來真沒有表麵上那麽簡單,竟然能有手段把她這種冰清玉潔的女孩子拿下來,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要說起追女孩子來,我還真是幼稚得很,可笑得很,”他再一次酸酸地想道,心裏竟然有了一種五味雜陳的複雜感覺,“比他這個精明的生意人差遠了,盡管這廝學習成績從來都不怎麽樣……”


  在腦子裏把曉櫻和高峰二人翻來覆去地過了幾遍之後,他又把剛才經過永平路和崇禮街十字路口處時無意間看到的尋柳的臉色仔細回憶了幾遍,然後在內心深處瞬間就湧起了無盡的悲哀之意和痛苦之情。那是尋煙被撞死的地方,尋柳強打精神裝作什麽也不在意和什麽也不知道的樣子,就那樣微笑著從那裏過來了,就像平日裏沒事閑逛街一樣,這一點令他感到特別心酸和震驚,同時也特別佩服她的表現。他覺得,身邊的這個女孩子簡直太偉大、太崇高、太堅強了,同時也太可悲、太可憐了,他今後必須要好好地待她、疼她、愛她,才能讓自己的良心有所安放,精神有所寄托。


  現在,尋煙出車禍的那一幕可怕場景儼然已經成了他靈魂深處一道隨時都可以拿出來好好享用的饕餮盛宴,能夠滿足他的某種胃口,某種饑渴,甚至是某種無聊。正是因為有了那場車禍,才使他對尋柳表現出了一種極其特殊的狀態,那就是既十分厭煩她,厭煩她家中的晦氣,同時又難以離開她,對她愛得不能割舍。雖然從理智上講他絕對認為這種離奇的狀態是不正常的,不合適的,但是卻很難拋棄和遠離這種詭異的狀態。有時候他似乎還很欣慰和慶幸尋煙出了那種意外,否則的話他真不知道他是否能愛尋柳愛得那麽深切,那麽複雜,那麽回味悠長。


  趁她不注意的時候,他平生第一次偷偷地仔仔細細地看了她一眼,頓時感覺他在她麵前顯得特別貧乏和蒼白,甚至還頗有些自慚形穢和妄自菲薄的心酸意味湧上心頭。和崇山峻嶺間的涓涓清流相比,波濤洶湧的大河是無比肮髒的,和偏僻幽靜的山野相比,人煙稠密的鄉村是無比肮髒的,和渾然天真外加純淨如玉的她相比,優柔寡斷、思維複雜、癡癡顛顛的他是無比肮髒的。他早已將尋煙身上那種虛幻多彩的耀眼光環加在了她身上了,所以他才很快就在和她的交往中迷失了自己,既找不到來時的路,也找不到去時的路,一直都迷迷瞪瞪,不知所措。


  姐妹兩個,他究竟愛的是誰?

  是死的那個,還是活的這個?

  有時候,他發覺她的笑容特別真實,特別好看和耐看,就像春天裏山野上盛開的黃花兒一樣,和徐榮那種女人完全是逆著來的,就如同正極和負極、天上和地下、白天和黑夜的差別一般。他也不知道這個時候他怎麽會突然想到徐榮這個女人,這個令他很難說清楚他到底對她有什麽特別感受的女人。為此他有點恨自己的腦子,恨自己的胡思亂想大大地煞了眼前美好而又別致的風景,而不像剛才想到曉櫻時的那種瑰麗感覺。此感覺非彼感覺,兩者是截然相反的,絕對不能混為一談。


  “明天中午我得去喝喜酒,”他不痛不癢地說道,就如同提到了一件很煩心的事,“彭雲啟前幾天生了個女孩,還是在華庭大酒店辦的場,都是一個單位的,不去恐怕也不好。”


  “噢,那可是得去,不去肯定是不行的,”她也不痛不癢地說道,也如同提到了一件很煩心的事,“來往嘛,就是你來我往的事,為的都是一個麵子,人人都是躲不了的,這個我理解。”


  “理解就好。”他多此一舉地回道。


  “嗯,生了個女孩?”她又捂嘴笑道,不知道心裏又想什麽了,“哎呦,那可是個寶貝疙瘩啊,他一家人還不得喜死啊?”


  “喜死?”他轉頭看了她一眼,有意冷笑道,“為什麽要喜死呢?不就是生了個女孩嘛,真有必要喜死嗎?”


  “你說呢?”她抬頭調戲道。


  “我看你這是反話正說吧?”他點破道。


  “呦,你聽出來了?”她故作驚訝道。


  “我又不傻,怎麽會聽不出來呢?”他懟弄道。


  “聽出來就好啊,哼!”她終於肯交底了。


  “我知道你什麽意思。”他歪著頭鬥膽狠狠地白了她一眼,同時意味深長而又不無譏諷地說道。


  “我也知道你什麽意思。”她毫不示弱地回應道。


  “回頭我要是也生個女孩,”她盡情地暢想著,說著,不無得意地展望著自己未來的婚姻生活,好像她就是天下的女主,“我就看你怎麽對待我,我就看恁家裏人怎麽對待我!”


  “你打算怎麽著啊?”他盯著她的眼問道。


  “誰要是敢給我一點臉看,”她不知天高地厚地表明道,這顯然是一種充滿血腥味的預警,“或者在我跟前說一個‘阿’字,看我能饒了你,還有恁一家人。”


  “哎呦,看你說的,這是什麽話啊?”他隨口回道,同時在腦子裏迅速地盤算著到底該怎麽接招,這簡直是一道送命題啊。


  “正兒八經的好話唄,”她平靜地回道,“還能是什麽話?”


  “我實話告訴你啊,”他趕緊表情嚴肅地寬慰她道,後邊的話雖然說得有點太滿了,都滿到缺乏一定的可信度了,但是考慮到反正也不用現在就兌現什麽,他也就不再多想了,“不管咱以後是生個男孩還是生個女孩,俺家裏那肯定是得把你當成老姑奶奶伺候著呀,這個事你還用問嗎?你還用擔心嗎?我站在這裏,就是最好的答案。”


  “哼,但願吧!”她不置可否地回道,算是正式結束了這個令她自己都感到討厭的話題。


  女孩子嘛,誰不怕親自生孩子?那個場景想想就讓人無比害怕,仿佛上戰場白白地去送死一樣,就是不死也得扒層皮,她當然要提前有所反應了,因為所有的預防針都得打在前邊才管用。


  既然就喝喜酒一事請示完領導了,他便不再言語什麽別的了,而隻是亦步亦地趨慌裏慌張地跟著她的步伐看似很隨意地逛著,既不敢離得太遠,也不敢跟得太近,既不敢把手插進褲兜裏硬裝瀟灑,也不敢把手背在身後愣充老成,同時還有無數個既不敢和也不敢。


  她則既胸有成竹和氣定神閑又漫無目的和毫無章法地這裏看看,那裏瞧瞧,一點也不考慮哪些東西需要先買,哪些東西需要後買,還有哪些東西是根本就不需要買的,更不考慮大概要用多少時間來完成這次艱巨異常的采購任務,似乎她可以永永遠遠地逛下去,直到地老天荒或世界末日,又仿佛女人的一生都是用來逛街的,無論幹什麽別的事情都太可惜了,太不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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