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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第72章

  “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步田地,還能再差到哪裏去呢?”桂芹對眼前的世林視而不見,滿腦子都在胡思亂想著,隻能勉勉強強地理出個大概的頭緒來,“他原本就對我心存芥蒂,不甚滿意,隻是為了某種麵子,某種固執,某種說不出來的心理需要才找的我,何談一見傾心,何談情深義重,又何談一定會白頭偕老?”


  “其實從一開始他就覺得自己委屈,吃了大虧,”她又暗自分析道,思路也慢慢變得清晰了不少,從而跟著明白了更多的道理,“所以他早早晚晚都會把這個事找平補齊的,而薑寧隻不過是一個外來的誘因罷了。他想找一個黃花大閨女以彌補一下他心中的遺憾,這是很簡單的想法,也是很直接的想法,當然也是很本能的想法,那麽我又有什麽資格去指責他,怪罪他,甚至是對他大發雷霆呢?”


  “說到底他不過就是一個大孩子罷了,”她那無處不在的聖母心又一次泛濫成災了,她遇事總是喜歡原諒別人,譴責自己,“永遠都長不大的孩子而已。他一向都養尊處優、無憂無慮慣了,哪裏知道生活的艱辛和沉重,哪裏懂得平安寧靜的生活是多麽的珍貴和令人羨慕?”


  “有思想的人才會存在迷失自己的問題,他一個連腦子都沒有的人又何來的迷失呢?”她進而又想道,且覺得有些事也不能完全怪罪於他這個思想領域裏的小白,就像一個人不小心被狗咬了之後不能蹲下來對狗講一番做人的大道理一樣,“他不過是犯了一個錯誤罷了,充其量也就是個普通的錯誤,還遠遠談不上精神上的迷失。這就像一條狗忍不住跑到桌子上叼了主人的一個煎餅下來大吃特吃一樣,真不是什麽大錯誤,因為狗不覺得這是錯誤……”


  很久很久了,她一直都容忍不了他骨子裏的那份膚淺和粗俗,可是她從來都沒和他提過這事,也從來沒在他麵前表現出來任何的不滿和厭惡,直到兩人分手的這一天也是如此,有些習慣她堅持得很好。她覺得,一個男人竟然不知道他老婆在內心深處究竟是怎麽看待他的,這實在是一種莫大的恥辱和悲哀。為此她十分可憐他,心疼他,同時也蔑視他,甚至感覺在這件事情中真正受傷的人是他,而不是她。


  而對於薑寧,她心裏說不出來是什麽滋味。


  她一步一步地想著,以為單單從世俗的角度來講,若把“恩將仇報、忘恩負義、白眼狼、下賤貨”等這些負麵詞匯用在這個瘸腿小姑娘身上似乎是很恰當的,但同時又有點不是那麽回事。等她真正地靜下心來,能夠跳出這個威力巨大的旋渦以旁觀者的身份重新審視此事的時候,她覺得薑寧又何嚐不是其中的受害者呢?


  “一個家庭經濟條件極其貧困的農村小姑娘,”她一旦啟動了較為高級的聖母模式,便會全身心地投入到其中,從而不覺得這個世界有多少她本人難以忍受的苦難和悲劇了,“家裏最有出息的哥哥已經撒手走了,妹妹又變成了那個可憐樣子,父母又是標準的吃鼻涕屙膿的人,窩窩囊囊的根本就不成樣子,什麽本事也沒有,而自己的腿又被醫院給毀了,在這種情況下她能怎麽辦呢?”


  “既然我親手創建的培訓學校是一定要轉讓掉的,”她轉而又以為,繼而在不知不覺中又陷入了另一種更加可悲的泥潭,“那麽關於她今後的路究竟該怎麽走的問題,這就不是我所能過問得了的事情了,更何況我現在也沒心情再去搭理她了。”


  “既然她願意去做劉鶯鶯那種人,”她似乎下定了一種能讓自己感覺舒服點的決心,並且不再糾結於自己是否已經仁至義盡了這個惱人的問題,“那就讓她去做好了,正所謂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既然全都是攔不住的事情,那就隨她去吧,反正一人一個命。


  “莫名其妙地來到這個世上,”她又略帶心酸地想道,其實這已經和眼前具體的人和事關聯性不大了,因為她想得更遠更深了,“無可奈何兼自以為是地活著,然後又不知所以然地死去,這大概就是她這種人的人生吧,當然這也是大多數人的人生。”


  她心裏清楚得很,這事一開始肯定不是薑寧主動的,即使小姑娘有那個心恐怕也沒有那個膽,更何況其很可能根本就沒有那個心,所以罪魁禍首隻能是他這貨了。當然,在他的威逼利誘或軟硬兼施之下,這個沒怎麽見過世麵的小姑娘最後肯定是屈從了,這應該是沒什麽疑問的。她不用聽這一對爛人說任何一句解釋的話,也能輕鬆地分析出整個的過程來,就因為這樣她才更為自己的後知後覺而感到極度的氣憤和惱怒。不過她也明白,所有的這一切嚴格來講其實都是她一手引起的。如果不是她當初出於一貫的好心把薑寧留在北埠,留在培訓學校跟自己幹,如果不是她將這個女孩子主動地融入到自己的家庭和朋友圈,讓其認識了他和劉鶯鶯那個賤貨,那麽怎麽會有後來這些煩人的爛事呢?


  相比之下,她現在既不恨他花心偷情和背叛自己,也不恨薑寧自甘墮落和無恥下賤,而是恨自己為什麽竟然愚蠢到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發生的齷齪事都沒能事先預感到,沒能及時地發現哪怕是一點點的苗頭和傾向,更沒在他們兩個爛人發生實質性的關係之前就能及時地出手製止住這種苟且行為。就像眼下這個不自重的女孩子的經曆一樣,盡管她從小家庭生活條件就不好,而且這一路走來也遇到了很多外人難以想象的沉重打擊,但是她從來都非常堅定地以為自己就是一個精明強幹、秀外慧中、雍容大度、涵養頗佳的精致女子,從來都不願向命運低頭和認輸,從來都是努力地微笑著前行。她從來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會在最關鍵的婚姻問題上栽倒,而且還摔得鼻青臉腫,粉身碎骨,痛徹心扉,毫無挽回的餘地和可能了。這種情況讓她羞愧得無地自容,難以消解,真恨不能一頭撞死在堅硬無比的石頭牆上,方能去掉些許的心頭之恨。


  她在和他正式地決裂之後就從家裏搬了出去,一個人在外麵租房子住。她需要一段時間好好地反省一下自己,修整一下自己,然後再好好地打算一下今後的出路。她這次受的傷害太深了,也太重了,以至於一時半會她還弄不清楚自己究竟還能不能順利地活下去。在出租屋裏,每當她回想起以前他和她在一起的各種場景,回憶起他和薑寧在一起的種種行為細節,回憶起她曾經遭遇過的那一幕幕慘劇,回憶起那個氣量狹小而且做事總是讓人哭笑不得的唐星偉,就不禁恨由心頭起,怒從膽邊生,腦子裏呼啦一下就燃起一股無名之火,隨後她便會放聲大哭,而且會持續很久很久。而每當她異常痛苦地回憶起老家日漸年邁的父母,還有兩個可親可愛的弟弟時,就忍不住悲從中來,感到傷心欲絕,欲哭無淚,難掩胸中無盡的哀愁和絕望。


  她似乎是瘋了,但是頭腦卻一直都很清醒;她老是想要睡覺,有時候甚至困得都睜不開眼了,可躺在床上卻怎麽也睡不著。她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精神狀態都非常糟糕,思想方麵也仿佛陷入了暗無天日的萬丈深淵一樣,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十分駭人。她不想見任何人,不想接任何電話,也不知道自己最後將走向何方,她的整個內心世界幾乎完全停頓了,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活力。若不是急需一個安靜的地方來撫慰自己心靈的創傷,她甚至連出麵租房子的勁頭都沒有。如果按照她剛離開他家時的心情考慮的話,她當時就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大哭一場的。盡管內心承受著極大的痛苦和委屈,可是她依然知道,就算是哭也要找個可以哭的地方才行,而不能隨隨便便地跑到大街上就流眼淚。現在好了,她終於可以和自己的靈魂進行深層次對話了。她恍恍惚惚地覺得,眼下這種情景正是她多年以來求之不得的一種極其寶貴的狀況,而似乎隻有在這種絕對寧靜安詳的狀況下她的思想才是完全自由的,她的精神甚至包括她的身體才是完全屬於她自己的……


  薑寧在卷鋪蓋卷離開培訓學校之後,基本上就光明正大地和世林同居了,這對狗男女再也不用掖著藏著地偷歡了。不過有意思的事,從此之後薑寧和她的恩師兼好友劉鶯鶯的關係卻日漸疏遠了,以至於後來兩人連一點禮貌性的聯係也沒有了。她們此後都曾無數次虔誠地祈禱上天,希望對方在世界上盡快消失掉,並且越快越好。


  對於世林來說,他最高興的事情其實並不是老婆桂芹痛痛快快的離開和情人薑寧順順利利的上位,而是原來在培訓學校看大門的王老頭終於滾蛋了,這可是個普天同慶的大好事。


  “這個老不死的狗東西真是活該!”他在確定王老頭滾蛋之後,曾經咬牙切齒地罵道,“一天到晚鹹吃蘿卜淡操心,一點眼色都沒有,白活了大半輩子,豬狗都不如!”


  解決了愛讓人歡喜,但解決了恨更讓人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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