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第62章
“是,這事對我這種小人物來說可能真是一件光宗耀祖和反複求之而始終都不能得的大事,”桂卿說話又開始不惹人喜歡了,尤其是用了那個討厭的腔調,八輩子也改不了的臭毛病,“因為畢竟咱是農村出身的苦孩子嘛,在縣城既沒人又沒錢,但是對於像白郡這種家庭背景比較顯赫的人來說,那還不是手到擒來的小事嗎?”
“以前或許是這樣的,”曉櫻非常平靜而又堅定地回道,其實和一字一頓地說話那種情況也差不多,她就是想要在氣勢和細節上身體力行地教育好他,好讓他也見識見識什麽叫沉穩,什麽叫大度,什麽叫吃過見過,“但現在肯定不是了,因為現在的情況徹底變了。”
“嗤,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要知道。”他非常硬皮地說道,心裏頗為不服氣她那一廂情願的言傳身教之舉,同時又冷不丁地想起了一個他早先前聽到過的笑話,覺得和眼前的情況在某些方麵極為類似。說是有一個衣冠楚楚的男人給一家大眾汽車4S店的老板打電話說,不好意思,我老婆想和你們談談展廳裏那輛白色奧迪A4的事情。老板頗為不解地回複說,對不起先生,我們店裏沒有奧迪A4。然後那個男人又淡淡地說道,以前或許是這樣的,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你們有了。
“人一走茶就涼,你也要知道。”她仍然針鋒相對地回道,並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使勁猜也猜不到,恍如隔世一般。
“眼下還不至於這麽露骨吧?”他猶豫著回道,到底還是心善,對於人間俗事了解得不夠深刻。
“你呀,有時候真是太天真了,好像不食人間煙火一樣,”她無限憐惜而又極為同情地說道,雖然也想適當地給他留點麵子,可是又實在不忍心見他就這樣當一個無辜的小白,那樣的話在以後的日子裏他肯定要吃不少虧的,“現在人的眼皮子都活著呢,別說你已經倒台了,就是你稍微有那麽點將要倒台的趨勢,別人對你的態度就和你在台上時完全不一樣。所謂的人情似紙張張薄,世事如棋局局新,就是這個意思。”
“趨炎附勢,見風使舵!”他又冷又硬地評論道。
“行了,你別在這邊賣酸了,”她一邊善意地譏諷著他,一邊嘿嘿地笑道,希望不要激怒他,“這事擱誰身上都一樣,因為這是人的本性使然,說那話,關鍵時刻你也免不了俗的。”
“好,你說什麽我都認了,行不行?”他賭氣道。
“這還差不多!”她得理便饒人,也不想和他過於較真。
“你沒覺得她提副科這事,與她和邊雪山結婚這事之間有什麽聯係嗎?”稍微停頓片刻之後她又問道,總也忘不了老師的身份。
“聯係?”他愣了。
“對。”她肯定道。
“噢,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經她一點他才恍然大悟道,腦袋瓜子總算是開點竅了,其腦回路之長可見一斑,“她嫁給邊雪山,一定是推動了她提副科這事,對吧?”
“雖不完全是,但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吧。”她非常輕柔地調笑道,好像在賞賜什麽寶貝給他一樣。
“你還記得你們村裏那個唐建華嗎?”她循循善誘道。
“啊,當然記得了,他不是替白郡她爸往那裏邊投錢,然後給白郡弄了個那什麽嗎?”他立馬非常快活地接話道,終於和縣城裏所謂的厲害人物之一沾點小邊了,當然值得高興了,“而且你曾經還說過,他後來不是多情願掏這個錢,所以磨磨蹭蹭的,弄得很不爽快。”
“對,白大大出了那個事之後,他就有點後悔了。”她頗為惋惜地點出了事情的關鍵所在,這回他終於聽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其實這個也很正常嘛,”他有些自作聰明地說道,仿佛把天下的生意人都給看透了,“生意人嘛,都是有空就鑽、見杆就爬的主,什麽事都講究個回報,沒好處的事他們才不幹呢。”
“這是生意人的本性不假,但是唐建華這個臉變得未免有點太快了些,”她替白郡一家打抱不平道,看來對唐建華的所作所為非常不滿和看不起,雖然這事說起來和她無甚關係,“白大大這邊剛一出事,醫生還沒下最終結論說怎麽著呢,他那邊就死活鬧著要把已經投進去的錢立馬提出來,搞得人家那邊都很煩,白大大也跟著不好做人,畢竟他也是台麵上的人嘛,這個你也能理解的。”
“那後來呢?”他心中隱隱有些不悅。
“至於後來嘛,”她非常簡明扼要地如實說道,也不管他是怎麽想的了,反正就是要一吐為快,就是要他知道一些秘密,“後來還不是邊雪山的爸爸親自出麵,硬是想辦法讓唐建華把剩下的錢掏夠了,而且保證存夠一年再取,這才把這事給擺平的。”
“那這麽說,唐建華果然拿了那麽多錢出來?”他驚訝道,並且默默地想象著那麽多錢該占多大一塊地方。
“沒有,他這種人哪有那麽爽快呀?”她有些氣憤地說道,看來對這個事比較上心,“所以說,這個唐建華就是不會做人,邊曉民軟硬兼施,最後他也沒拿夠數,而是最多拿了九成。”
“他九十九個頭都磕了,就差最後一哆嗦嗎?”他道,心中很有些不解,覺得一貫呼風喚雨的唐建華也不至於傻到這種地步呀。
“他給邊曉民說了,”她努力地想要把這個特別重大的事簡簡單單、平平靜靜地說出來,但是語氣和情緒卻把控得並不怎麽好,“就是把他殺了,他也拿不出最後那100萬了,邊曉民一看這架勢,也怕把他弄急了會出別的事,所以也就隻能這樣了。”
“於是,便有了一個副的,而不是正的?”他道。
“對,就差那麽一點了。”她道,也無風雨也無晴的樣子。
“我的老天哪,我的親娘唻,那不是一點兩點,一萬兩萬,那是整整一大堆錢啊!”他忽然非常大聲地叫道,仿佛剛剛知道這個事一樣,持續不斷的貧窮生活再一次異常殘酷地限製了他的想象力,“說難聽話就是把我賣了,恐怕也賣不到那個數——”
“啊,等會,讓我好好地想想,那該是多大的一堆錢,該拿什麽來比喻一下呢?”他故意弄那個小樣道。
“哪裏,哪裏,”她半真半假地開玩笑道,當然也知道他故作誇張的意思,說到底還是沒見識的原因,“把你賣了肯定比這個數高,你不要把自己估計得太低了,人當然比錢值錢。”
“那要這麽說的話,我還真想把自己給賣了呢,”他興致頗高地跟著趁道,而且覺得這個主意確實不錯,“可惜一是找不到願意當冤大頭的買家,二是不知道把賣身的錢交給誰用,總之就是有價無市。”
“當然是交給你父母用啊,這個還用想嗎?”她無拘無束地笑了,心裏卻蕩開了層層的清清的漣漪,似乎忘卻了所有的煩惱和憂愁,重又回到了光輝耀眼的童年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