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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第21章

  隨後,桂卿就把三老笨家的大體情況以及他是怎麽挺身而出解救三老笨的事,一五一十地都講給尋柳聽了,搞得她又是吃驚又是興奮,像是古時候的大家閨秀頭一次聽行走江湖的老藝人說大鼓詞一樣。他料她也沒聽過街頭演唱的大鼓詞,他當然是聽過的,但是卻不想告訴她自己曾在哪裏聽過,因為他覺得這樣做沒什麽意思。


  雖然在臨走之前必須要把那個有點豁子的老碗還給秦老媽媽,可是他和她誰也不願意喝那碗濃濃的番瓜湯,這就比較難辦了。


  “哎呀,真是難為死了,”他兩手端著那碗半流體一樣的湯,嘴裏小聲地念叨著,還恐怕被那個多事的老媽媽聽見的,“喝吧,實在咽不下去,不喝吧,對不起人家老媽媽的一片心意。”


  “要不,幹脆倒花池子裏養花算了,”她咬咬牙微笑著提議道,似乎這是目前最好的主意了,不用背負糟蹋糧食的罪名了,“不然的話你有什麽好法?”


  “喂雞最好了,可惜現在沒有雞。”他道。


  “都怪恁那個什麽大奶奶太沒眼色了,”她皺眉抱怨道,也覺得此事有點麻煩,“她就是用苯心眼想想,俺也不會喝她的番瓜湯呀。她好心是不假,可惜好心辦了瞎事,讓別人犯了難為。你說說啊,恁莊上的人怎麽都這麽有意思呢?我這剛一進你的新家,北邊一個大勞動力,哭著鬧著要上吊,南邊一個死老媽媽,非得纏著要讓人喝她的番瓜湯,我今天可真是開眼界了,沒白來恁莊上一趟……”


  “其實一個村莊就是一個小社會,你想想看,哪個莊上的人不是形形色色的,什麽鳥都有啊?”他一邊隨口說著,想要安慰她一番,一邊拿起西屋窗戶底下的一把許久不用的鐵鍁在月季花下麵挖起坑來,準備把那碗燙手的番瓜湯倒在裏麵埋上,好給它一個全屍,讓它死得體麵點,“其實恁莊上也一樣,瞎子瘸子二憨子,什麽樣的人都有,隻不過你平時接觸得少,體會不深刻罷了……”


  參觀完未來的婚房,把仔細洗完的老碗還給囉裏囉嗦的好像對生活充滿無限希望的秦老媽媽之後,就到了該走的時間了。他們兩人心照不宣地誰也沒有去見一下他父母的意思和打算,因此就不約而同地騎著車子往縣城奔去了,可謂是來也悄悄,去也悄悄,要多低調有多低調,非常符合他的意思。回去的路還是來時的那條,路上行人稀少,顯得比較清靜。兩人正並排逍遙自在地騎著車子呢,他偶一抬頭看看遠處,意外地發現他小姑夫田福安正從西邊往東騎,也是走的這條路,真是冤巧路窄,越不想見誰,越就碰著誰,真是出奇了。


  此時,他並不打算把她介紹給小姑夫認識,因為小姑夫也不是個板正人,還不知道他嘴裏能吐出來什麽動物的牙齒呢,所以連忙緊蹬幾下自行車好和她拉開一段距離。等快到小姑夫跟前了,他才裝模作樣地下了車子主動問道:“哎,小姑夫,你幹嘛去的?”


  “哦,是小卿啊,”田福安說著話就下了車,雖然他原本並沒有下車的意思,並用一雙沒點活動眼色的死魚眼掃了一遍擦肩而過的非常眼生的尋柳,“我這不是上鎮上去找黎老板,商量商量在村子東邊劃宅基地的事情嘛,最近的事忒多了,我也忙得要命,一天到晚閑不著……”


  桂卿不住地點頭,希望對方說完話趕緊走人。


  “×××××,也不知道是哪個龜孫幹的好事,”說了半天桂卿根本就不感興趣的閑話之後,田福安突然又張口罵道,好像他就是為了罵給桂卿聽才走這條路的,“半夜裏把我飯店裏的兩扇玻璃給砸爛了,一會我還得找人再安上。我×他小祖奶奶,要讓我逮著是哪個小養×頭,哪個小×根生的壞熊給我砸的,我非剝了他的皮不行。××××××,這些下三濫的貨,都眼紅,都嫉妒,都是一肚子的壞水!”


  “小姑夫,你光罵有什麽用啊,你又逮不著人?”桂卿聽了小姑夫的話,心裏說不出來是什麽滋味,反正是既感到陌生得很,又覺得有些不講道理,因為他平時也不是多讚成他的所作所為,隻是礙於麵子不好說什麽罷了,“我覺得吧,應該還是你最近得罪什麽人了,要不然怎麽以前沒有這些事的?”


  “屁話,這個還要你說呀!”田福安極其不耐煩地打斷外甥的一番好話,冷冰冰、硬生生、橫乎乎地說道,六親不認的樣子很是討厭,可是他自己卻一點也覺不著,“肯定是我操持著劃宅基地的事引出來的這些麻煩,有些×××××因為撈不著好處,所以心裏就難受,就急得癢癢,所以才想出這麽個壞點子來的……”


  自顧自地說著牢騷話,他抬腿騎上車子就往東去了,同時不忘回頭看一眼在不遠處等著的尋柳。他似乎有些後悔和外甥說那麽多村裏的秘密,要不是急著罵人解解恨,他才不打算和他扯什麽找黎遇林商量宅基地的事呢。他這個人表麵上看是沒什麽素質,其實內裏精著呢。


  “剛才那個人是誰呀?”尋柳等桂卿追上來之後抽空問道,很好奇的樣子,這會子她壓根就不拿他當外人了,雖然也沒完全當成親人,甚至是可以白頭偕老的人,“他好像是恁家什麽親戚吧?他怎麽一見你的麵就罵罵咧咧的呢?看樣子倒真像是恁一家人。”


  “哼,那是俺小姑夫,”他冷笑一聲回道,些許的自豪中又參雜著不少的自卑情緒,因為他確實不知道該怎麽看待這位連鬼神見了都會繞著走的小姑夫,“他家是南櫻村的,現在是俺櫻峪村的頭。”


  “哦,怪不得那麽搖騷呢。”她隨口道。


  “他飯店裏的玻璃半夜叫人給砸了,他就是罵這個事的。”他趕緊說到正題上,免得她又胡亂猜測,從而說出更不好聽的話來。


  “呦,他還開飯店呀?”她帶著諷刺的口氣道。


  “那是當然的了,他還是遠近有名的大廚呢,做得一手好菜,就是價格貴得嚇死人。”他有些不高興地答道,覺得她的話實在是大有問題,她不該仗著和他的關係近,就這麽說他小姑夫,畢竟他和她認識的時間並不長,而且她現在還沒過門呢。


  “那人家砸他店裏的玻璃幹嘛?”她又大大咧咧地問起來,很有些不識趣的樣子,或者是因為仗著和他的關係好又有些太識趣了,太不見外了,“我看他那個熊樣,應該是他得罪人了吧?”


  “應該是吧,”他猶豫著答道,很難評判她此番話到底水平怎麽樣,又包含著什麽意思,“可能是因為在莊子東頭劃宅基地的事,反正俺小姑夫也沒給我說多細,我覺得應該是有人撈不著,急得。”


  “他肯定是私賣宅基地了吧?”她譏諷著笑道。


  “你怎麽知道的?”他好奇地問。


  “現在這個年月,哪個莊也不會平白無故地劃宅基地了,”她口氣非常老練地解釋了一下,在這方麵顯然比他懂得多多了,“村民要想蓋屋,都是拿錢買的宅基地,其實和拍賣差不多。有的人家裏沒錢,孩子又急等著要蓋屋,就有可能急眼,去他的找事。”


  “哎呦,這事你比我還明白啊!”他佩服道。


  “那是啊,”她充滿柔情地刺激他道,渾身上下都充滿了調戲人的味道,煞是招人喜歡,惹人憐愛,叫他不能自製,“你以為全天下就你一個人聰明,就你一個人知道的事多啊,嘿嘿嘿……”


  她的“嘿嘿嘿”和段子高手費玉清小哥的“嘿嘿嘿”完全是兩碼事,是標準的反義詞的關係,所以他聽著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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