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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第9章

  貪財好色的酒肉之徒,自吹自擂的狂妄之輩,欺軟怕硬的小人之流,除此之外他田福安還能幹點別的什麽嗎?答案是顯然不能並且絕對不能。所以,換手的事情一開始順利得真是有些出奇,在經過陳向輝三番五次的洗腦和慫恿之後,田福安竟然興致勃勃地意趣盎然地接受了這個老家夥的建議,橫下心來決定要好好地參與這個事了。而且,在經過幾番貌似推心置腹的推杯換盞的密謀之後,老謀深算的舊式低級小僚陳向輝和躊躇滿誌的鄉村經濟新貴田福安達成一條協議,那就是一旦田福安獲得成功,果然當了那個角色的話,那麽村裏邊從前欠飯店的那一大筆錢從此之後就和陳向輝本人沒有一分錢的關係了,他就可以帶著得意的笑容全身而退了。


  當田福安有意放出風來打算接替陳向輝之後,就再也沒有一個人願意出來和他硬碰硬地爭了,原本那些還有點想法的人也都知難而退了。這年月村裏人誰也不是傻子,正經人都沒必要去觸他這個大黴頭,惹那個不痛快。所以當時的局勢很快就變得清晰明朗了,他鐵定無疑地能實現自己的宏偉願望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


  “誰來當這個角色,還不是人家一句話的事嗎?”村子裏的人,包括原來南櫻村的人,每當提起這件事時無不當真不當假地隨口就來上這麽一句,“隻要陳向輝鐵了心地支持他,誰還能說個‘阿’字啊?誰還敢說個‘阿’字啊?”


  有些獅子繞著狗躲了,狗還以為獅子怕它呢。


  自從那個至關重要的極其秘密的協議達成以後,特別是正式進入程序以來,村裏的大喇叭基本上就被田福安一個人的一張嘴給徹底霸占了。他是逮著機會就對大夥兒大肆宣傳他的宏偉計劃,不遺餘力地誇耀他為櫻峪村精心設計的美好藍圖,絲毫也不介意大家是不是聽得耳朵都起繭了,心裏都起膩了。最後,連村裏最憨最傻的那個三歲小孩都知道,他田福安一旦有幸上來了,就要為村裏安裝錚明瓦亮的路燈,修建寬敞大方的體育廣場,通上大家期盼已久的自來水,整修村裏村外泥濘不堪的大小道路等等。他在大喇叭裏進行演講和宣傳時候的那個陣勢和作派委實讓人不得不相信,隻要村裏那些識大局、有眼光、秉公心的人支持他,尤其是比較關鍵的一部分人支持他,那麽櫻峪村馬上就能跑步進入那種他空口說出來的極其美好的境界了,而且一不小心說不定還能跑過了呢。要是他不幸沒能上位,大夥沒有那個福分,那麽絕對是櫻峪村有史以來最大的損失和遺憾。


  除了不厭其煩、喋喋不休、囉裏囉嗦地向大夥許諾這許諾那,隨手畫出無數的大餅給大家充饑以外,他還不無得意地半賣半送地向大夥傳遞出一種信息,那就是不僅“德高望重”的前任陳向輝這尊大神堅定不移地支持他,就連鎮裏的老一和老二,也就是黎遇林和王衛東也都全力以赴地支持他,另外他那些在××××等要害部門幹的老夥計們也會不遺餘力地站在他的背後給他撐腰、鼓勁、幫忙,所以說,就算是全村的人都不支持和讚成他,甚至都合起夥來反對他,他照樣能上去,這簡直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世上沒有什麽艱難險阻能停止他前進的腳步。


  他既是在巧舌如簧地天花亂墜地爭取大家的支持,又是在向大家非常直白地炫耀他其實壓根就不在乎大家是否支持他,這是一種讓人感覺非常無奈和特別厭煩的事情,也是一件極其惡俗、流氓和無恥的事情,但同時也是最有效最實際的做法,因為所有聽了他廣播的人都無一例外地都認為這個角色肯定非他莫屬了,旁人也不用再勞心費力地爭了,除了他這種天縱英才之外天下就沒有什麽更適合幹這個角色的人了。胡蘿卜加大棒,哪怕隻是臆想中的胡蘿卜加大棒,也能迅速有效地控製並左右住混亂不堪的局麵,更不要說本來就比較平靜的局麵了。這一招就是這麽簡單,就是這麽粗暴,就是這麽無理,但是卻立竿見影,效果神奇,可謂是古往今來某些強勢人物屢試不爽的絕招。


  讓別人從內心裏對其感到既仇恨又害怕,從而在小心地權衡利弊之後選擇懶得去招惹和搭理,生怕被瘋狗咬著從而得了根本就治不好的狂犬病,或者讓別人在對其嗤之以鼻的同時卻又不得不拱手佩服,甘拜下風,同時還讓別人對其稍微抱著點以後說不定能跟著占點便宜或者沾點光的僥幸式的朦朧希望,是幹好這個特定角色的首要技能,在這一點上田福安可謂是無師自通、不點自明,好像他天生就是這塊料似的,盡管他從來都不知道世界上還有“威逼利誘”這個精彩的成語。


  和田福安一樣一門心思想好事的人還有一個,那就是瞄準另一個位置的張道新,即北溝太陽能廠的老板。看著田福安一副穩操勝券、勝利在望、得意洋洋、厚顏無恥的死人樣子,聽著這廝在大喇叭頭子裏麵恬不知恥地連篇累牘地吹噓著一定要讓櫻峪村的老少爺們過一個燈火輝煌的喜氣洋洋的歡樂祥和的羊年,他的心裏那叫一個著急啊,好像裏邊養著一百隻快要餓死的野貓一樣。其實,他麵對的形勢相對來講還是比較嚴峻和險惡的,因為現任秦元豹總體來說幹得還可以,雖說這個粗人向來不如陳向輝精明和有頭腦,但是他平日裏也沒犯什麽太大的錯誤,因此很難冷不丁地把他給拉下來。


  據說機會從來都是留給那些有準備的人的,這話用在張道新身上倒也十分恰當,因為就在他上躥下跳地如沒頭蒼蠅般地運作了老半天也沒感覺到自己上位有多大希望的時候,可巧那陣子秦元豹就出了點事,竟然很意外地從根本上扭轉了他眼前的不利局麵。


  此事說來確實是十二分的荒唐可笑,若是放在古代估計應該能上得了《三言》《二拍》這種重口味的書了。那一日,自然是天色尚暖,歪風疲疲,雖是寒冬節氣卻可讓人暢然無礙地思春,感覺自己接著幹下去已經沒有什麽懸念的秦元豹不知哪根神經出了問題,非要在酒後和幾個爛貨一起去黃橋鎮有名的九街去玩玩不可,結果這一去竟然破天荒地被當地有關單位的人給堵住了。


  按理說,農村的土包子們到一些低檔次的鄉土氣味比較濃鬱的窩找個小妹玩玩耍耍的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大新聞,可是這回讓大夥感到特別新鮮的是,秦元豹這廝碰到的小妹居然是他的親侄女秦麗,這可就是爆炸性的大事件了,博人眼球的幾大要素都具備了。


  找小妹偶然被抓已經夠倒黴的了,更要命的是秦元豹找的小妹還是他的親侄女,這就不能不說他的運氣實在是壞到極點了,蹊蹺事都叫他一個人給攤上了。很快,除了人家對他進行正常的罰款和處理之外,上級有關部門也非常神速地對他做出了相應的處理決定,那就是兩個特定身份一齊剝奪。現在,曾經紅極一時、瀟灑風流、快活無比的秦元豹重新又變成了一個狗屁不是、灰頭土臉、沒事隻能自己搖葫蘆摸腚玩的大老粗農民,而且還是一個人人都可以調侃他、日囊他、鄙視他的農民了。順帶著大夥也知道了他還有一位在九街當小妹的侄女,這個事對他一家人的打擊和影響遠比他找小妹這件事本身還要大一萬倍。


  但凡要點臉的人家怎麽能接受這樣的事呢?

  秦元豹非常戲劇性地被趕下了台一事自然就給張道新提供了極佳的機會,使得他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順利地進入了櫻峪村那個圈子裏麵,從此以後他就和田福安一樣走上了一條“商而優則仕”的老套路子,而且這路子是越走越寬,越走越順,越走越有典型意義。


  田福安和張道新雙雙就位之後,合夥請了縣城的戲班子給村裏的老少爺們連著唱了三天的大戲,把《王華買爹》《喝麵葉》《秦香蓮》《李二嫂改嫁》《卷席筒》等這些大夥平日裏最愛聽最愛看的傳統經典劇目統統唱了一個遍,掀起了櫻峪村村民歡歡喜喜過大年的一個個令人難忘的高浪、高浪和高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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