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第85章
馬上,在徹底放鬆心情和警惕之後,桂明就開始臣服於年輕的女老板並未怎麽大動聲色就迅速地營造出來的那種奇妙的感覺裏了,並且深深地融入到她在舉手投足間就輕鬆地釀造出來的那種不可名狀的複雜意味之中了。在她麵前如此快地就繳械投降了,是他始料未及的。這是一種什麽樣曲折的感覺啊?就像把頭深深地埋進了媽媽剛疊好的被五月正午的陽光好好地曬過的被子,又像悄然走進了一所開滿鬱金香的陽光花房。他忽然意識到,喜歡一個人其實就是一瞬間的事情,隻要感覺對路。這種感覺好熟悉啊,仿佛剛剛經曆過,就在不久前。
一個知道他小時候的綽號的女人,如果他想不起來她是誰,那麽她就根本沒必要和他這麽說話,因為沒有那個來往,而且這樣做也顯得太掉價,她應該是傷不起那個自尊的。既然她如此這般主動,那麽他就必須得記起她是誰,否則的話他就是一個情商較低的無情無義的家夥了,而他當然也自信地認為自己還不是那種愚鈍不堪的人。
那麽,她會是誰呢?
“俊英,你是俊英!”他開心地叫道,腦子裏的迷夢終於醒了。
是的,他現在終於能確信了,眼前這個風姿綽約的香氣撲鼻的女人就是北櫻村的俊英,大名叫張德英,即大傻子張道堯的閨女,他在村小5年的同學,而且兩人曾經還是同位。因為壓根就沒想到她的外表會變得這麽洋氣,這麽有女人味,而且更沒想到她會在湖東區開理發店,所以他在一開始竟然沒認出她來,想想這也很正常。
他的腦海裏很快就回想起俊英的父親,大傻子張道堯的可笑樣子來。張道堯活著的時候就是村子裏出了名的酒壇子,幾乎是頓頓離不開酒,天天喝得酒酒不醒,不愛刮胡子的一張大臉永遠紅彤彤的,但也永遠帶著想要討好周圍任何人的結了老繭子的濃濃笑意。他似乎想用那持續一生的卑賤至極的笑意來抵消別人對他酗酒的反感情緒,盡管他這樣做其實一直都不是很成功,可他還是努力堅持著,從生到死都未曾有所改變。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誰再看不慣他又能拿他怎麽樣呢?他雖然長得身強力壯、五大三粗的,但是由於腦子不怎麽靈光,所以既掄不正鐵鍁,也拿不穩撅頭,園裏地裏的活都是窮湊合和瞎對付,蔬菜和莊稼自然都長很對不起觀眾,他家的田地裏永遠是一派“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的別樣風光。至於俊英的哥哥張德成,應該毫無疑問地屬於農村二流子的行列裏,偷雞摸狗的事情大約是做了不少,不過好像誰也沒正兒八經地逮住過他,村裏的人自然也不好明著說什麽。都說賊偷遠不偷近,可能他哥哥也算是個義賊吧。如此最好了,也顯得她俊英的臉上有點光,不至於難堪到不好收拾的地步。
當年,這個小俊英生得好生標致啊!
那個時候的她雙眼疊皮,眉清目秀,黑漆漆的眼睛裏養著兩潭清澈純淨的池水,麵皮是那種大方樸實的小麥色,具有一曬就黑、一捂就白、一笑就紅的特點。而且,她從小就長得豐滿誘人,婉約可愛,完全不像是從她那個醃臢家庭生養出來的人物。
對於這一點,他其實是相當喜歡的。
而她對於學習比較好的人總是懷有一種較為執著的偏愛。碰巧他那時的學習就很好,並且還很調皮搗蛋,正是無知者十分有趣的年齡。那時,他就曾關注她比關注別的女生多一點。有時候,也就是捎帶著多看她一眼的事情,卻讓年少的他感覺快活不少。他當然不知道她什麽時候對他也多關注了一點,似乎他沒有那個義務。
“或許,就是那次吧。”他猜想著,心隨即就亂了。
那次,她傻乎乎地站在教室中間大聲地向他喊:“大明,把你的作業借我看一下行嗎?”
“行,妹唻!”他在教室前麵高聲地戲謔道,用了一個農村中老年婦女們之間常用的稱呼。
話音未落,“哄”一聲,全班同學都笑開了,仿佛推倒了一麵搖搖晃晃的土牆,當場把他給砸暈,使他不知身處何方了。
她嬌羞萬分的回應也就淹沒在那無邊的笑聲裏了。
“大明哥,真沒想到你還記得我啊。”俊英還像沒怎麽見過世麵的山村少女一樣羞澀無比地說道,偏離了她的本來麵目,或者說又恢複了她的本來麵目,反正怎麽說都是一回事。
“我不光記得,而且還記得和刀子刻的一樣,”他巴結著回道,聲音也變得無比柔和了,好像這碎了一地的燈光,已然給房間增加了無盡的美好,“就因為記得太深了,所以才沒能一眼認出來現在的你,雖然你比小時候更漂亮,也更有味道了,簡直成了標準的美人坯子了,但是我的腦子裏留的還是以前對你的印象。”
從前麵亮閃閃的大鏡子裏,他看到有兩朵帶著金色翅膀的薄薄的紅霞歡呼雀躍著飛上了她的臉龐。他和她現在還遠沒達到那種麵對萬事萬物都能保持從容優雅的不急不躁的姿態的年齡,至少他們目前還不怎麽會巧妙地掩飾自己的內心感受。可是,她低眉順眼的含羞帶笑的樣子,讓他把對她的那種一開始便形成的嫵媚少婦的印象拋得一幹二淨,少時玩伴和鄰家女孩的溫馨感覺一下子就到位了。演員開始進入角色了,身後的導演看著很滿意,大概的情況就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