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第50章

  隨著原有建築的整體破落和損毀，甘霖廟的香火多少年來就不怎麽旺盛了，或者說是幾乎截撚了，除了十年九不遇有個別人家因為某種特殊的原因來這裏燒燒香，拜拜早已灰飛煙滅的什麽神之外，平日裏根本沒人來這裏。要不是不知從哪裏跑來個稚頑老和尚一直義務守著，恐怕這裏早就成了孤魂野鬼或者飛禽走獸幽居棲息的地方了。現在，有了唐建華這個癡迷而又低調的本土建築公司大老板的傾力奉獻，再加上以北櫻村老百姓為主的大多數鄉民的大力支持，經過各類能工巧匠們長達7個多月的辛勤努力，這座古老而又破落的甘霖廟終於重新煥發了生機，整修工程順利竣工了。


  國慶節這天上午，正是舉行甘霖廟竣工典禮的好日子，天氣也仿佛知道了大家那激動萬分的心情一樣，竟然好得有些出奇。漫山遍野的鬆柏在明媚而又溫和的陽光照耀之下顯得更加油光可鑒和蒼翠欲滴了。山腳下分布得零零星星的幾十株桃樹和石榴樹上的葉子也都停止了由綠轉黃的固定腳步，似乎想要把夏天的繁盛帶到遙遠的冬天去。寺廟裏那些老舊石頭上的爬山虎葉子好像紅得更加鮮豔奪目且不容忽視了。站在伏虎山的最高處放眼遠眺櫻峪水庫，整個湖麵就像灑滿了碎碎的金子。好多人都說，這裏將來有望發展成一個很不錯的旅遊景點。


  修廟的班子成員們所能邀請到的有頭有臉的各路神仙們都興致勃勃地趕過來了，他們才是今天出席竣工大典的主角。附近村莊的男女老少們也都紛紛跑過來看這百年不遇的熱鬧景象。還有不少稀裏糊塗的善男信女在典禮開始之前就已經跑到新落成的大殿裏去燒過香拜過佛了。像賣糖葫蘆、棉花糖、江米糕和兒童玩具的小商販們也都提前知道了消息，早早地趕來占據了最好的位置，準備多賣一點自己最拿手的東西。特別是主持修廟的那一幫子人物在這個拋頭露麵的重要場合一個個更是忙得滿麵春風、不亦樂乎。整個伏虎山前都沸騰起來了，所有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熱烈而淳樸的喜氣。虔誠地懷著一顆顆世俗而又原始的功利之心的人們，雖然一大早就打破了伏虎山沉寂已久的寧靜，但是秋日裏五彩斑斕的生機盎然的伏虎山，包括眼前這座披著盛裝重獲新生的甘霖廟，也極大地淨化了人們焦灼多年的不安心靈。無論何時何地，人的精神總是要找個寄托之處的，不是在那裏就是在這裏。


  竣工典禮之後的招待酒宴照例還是安排在田福安的雲湖山莊裏。一切還是多年不變的老規矩，在最大最豪華的房間裏由村裏的人頭唐建華、唐建國、唐建英三兄弟，以及陳向輝、陳向明弟兄倆，還有秦元豹、張道新等人，陪著鎮裏的人頭黎遇林、王衛東、熊英傑等人。


  酒宴進行得很好，大家在臨散場的時候又刺激了一番唐建國，提起了他在寒冬臘月的夜晚給媳婦孩子烤鞋墊子的光榮事跡，順便又奚落了一番稚頑老和尚越發見長的花白頭發，說他壓根就不像個外來的和尚，倒像個本土的道士等等，才帶著隻濃不淡的酒氣各自離去了。那時，天色已近黃昏，殘陽如血，雲層似火，天空顯得格外耀眼奪目，整個修葺一新的甘霖廟，包括整個鬱鬱蔥蔥的伏虎山，都籠罩在一種莊嚴、肅穆、和順的氣氛當中。


  到了傍黑晚該吃黑天飯的時候，唐家的人忽然接到了一個令所有的人都無法接受的噩耗，那就是才幹了四個月礦長的唐建國在騎摩托回單位值班的路上出了交通事故，被一輛無牌小轎車給撞死了，確實是被撞死了，被撞死的也確實是他，消息很準……


  剛剛出錢出力、跑前跑後地和村裏的幾個名人一塊辛苦操持著修完甘霖廟的一個大家都公認的大好人，一個不管見了誰都笑臉相迎且熱情打招呼的好勞動力，怎麽突然之間就被不長眼的汽車給撞死了呢？難道說一心積德向善、樂善好施，淨幹修橋補路這樣好事的人也會遭到這樣殘酷無情的意外打擊嗎？是不是因為他從前和四老憨的關係特別好，總是照顧那家夥，所以被不大怎麽喘人氣的四老憨招走了呢？是不是他現在混得太好了，路子太順了，所以連老天都忌妒他了呢？唉，老天爺啊，你老人家到底長沒長眼啊？村子裏所有淳樸善良的人們無不心情沉痛而又疑惑不解地這樣想著，同時紛紛想念起這個人往日裏叫人心疼的種種好處來。村裏有不少人後來都在他的葬禮上落下了同情的眼淚，哀傷的眼淚，這是很不尋常的，為一個不是近親屬的人落淚。


  這究竟是普通的意外，還是有計劃的謀殺，這個人人都想搞清楚的問題直到唐建國墳頭的草都長得很高很高了也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正如世間一切類似的問題一樣，謎底或許永遠沒有解開的那一天了。以前留仙湖附近的村民或漁民因為爭奪地盤被暗地裏弄死的也不在少數，最後多是不了了之了，上哪去找真正的凶手去？這件事對唐建華的打擊有多大，特別是對唐建國的媳婦大白臉牛家蘭以及他的獨生子唐坤的打擊有多大，在唐建國的葬禮上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連三歲小孩都能看得出來二娘們家的天算是徹底塌了。


  平日裏滿臉都鋪滿橫肉，一點都不麵善的大白臉，並沒有為丈夫的去世流多少痛惜的眼淚，也沒有人看見她怎麽樣嚎啕大哭或者茶飯不思，她更多的時候隻是像一個沒了頭魂的呆雞一樣任由他人安排和支使，完全沒有了往日的剛烈和跋扈。在唐建國入土下葬的時候，他家鍋屋裏的煤氣罐不知怎地竟然莫名其妙地著起火來了，旁人也沒有敢上前滅火的，結果把整個鍋屋燒得麵目全非、慘不忍睹的。有些老年人私下裏就說了，這可能是唐老二的冤魂回來作的怪，因為他不想死，他覺得心裏虧得慌，他還掛念了家裏的老婆孩子。


  很多時候，死了的人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其實已經死了，就像不少還活著的人並沒意識到自己還活著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