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第82章
戀愛和結婚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東西,其間的差別就如同土壤和石頭,流水和冰塊,乳牙和恒牙之間的不同一樣,這種巨大的差別會讓人感覺特別的不可思議和難以理解,有時候甚至會讓人因此變得瘋狂無比和難以自製。戀愛可能隻是兩個人之間某個階段的事,而結婚則是兩個家庭甚至是兩個更為龐大的人際關係網之間十分長久的事,而且這裏邊還涉及到雙方個人和家庭的全部曆史和未來。兩個成長環境、人生經曆、性格脾氣和情趣愛好等各方麵完全不相同的人結為夫妻並組建成一個全新的家庭,必然要經曆一陣長短不一的艱難痛苦的獨一無二的前所未有的磨合期。也許這個磨合期會相應地伴隨著無以倫比的經常讓人錯以為會永遠無窮無盡地延續下去的甜蜜和幸福,或者充滿了玫瑰色的夢幻和瑰麗奇特的想象,但是任誰都不能忽略和否定那些存在於彼此之間的小心翼翼的試探和求證、結果難以預測的交鋒和碰撞、對配偶各方麵情況的全新解讀和認知、對自己領悟力高低和耐受力強弱的重新評價等情況。正所謂夫妻關係像彈簧,一方弱來一方強,若是針尖對麥芒,鐵定傷心又斷腸,對待世間萬事都不可過於認真。
這天早上和平日的早上差不多一樣,因為打豆漿這件小事桂芹和世林之間就爆發了一場不大不小的戰爭。這是兩人婚後首次正麵過招交鋒,也是一次觸探彼此之間容忍能力和承受底線的拉鋸過程。原來他喜歡喝那種用細細的紗網過濾完的很稀很稀的豆漿,而她則喜歡喝那種未經過濾的濃稠醇厚的豆漿。由於雙方一開始都認為自己的做法既科學又養生,所以這個看似不起眼而實際上又是根本不可調和的小問題小矛盾就成了這對新婚夫婦之間“薩拉熱窩事件”。
他就像一尊剛剛由民間的土藝人塑成的還帶著熏人土腥味的泥菩薩一樣嘟囔著小臉默不作聲地坐在餐桌旁。他的胸脯在藍白色花條睡衣的遮蓋下一鼓一鼓的,如同一隻特大號的被人惹毛了的氣青蛙。他臉上的睡意還沒有完全消散下去,因此看上去顯得十分的邋遢和萎靡。看得出來此刻他心頭的火氣不小,而且還是那種刻意壓製的似乎馬上就要爆發出來的火氣。他用一種莫名其妙的極度憤恨的不依不饒的眼神呆傻地注視著餐桌上的兩碗豆漿,腦子裏也跟著亂成了一鍋溫涼不沾的稀粥。
“我都給你說過多少回了,”等她終於忙裏忙外地收拾好其他的東西準備坐下來和他一起享用這頓美味的早餐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開口了,就像下了多大的決心似的,積壓多日的火山也開始爆發了,“豆漿一定要濾過之後再喝才行,你怎麽就是不長記性呢?你打成這個樣子讓人怎麽喝?我實在是受不了你了,你就不能長點記性嗎?”
她聞聽此言後便抬起頭來怔怔地看著他,一時也不知道究竟如何是好。她在感到驚恐不安和害怕委屈的同時又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甚至不願意承認和相信那些責備和抱怨的話是從自己新婚丈夫的嘴裏說出來的。她知道,現在還遠不是對婚姻生活該絕望的時候,一切還都隻是開始,萬裏長征才剛走了幾步而已。
“我知道你喜歡喝濾過的稀豆漿,”她在終於弄明白究竟是怎麽回事之後本能地帶著溫和的笑意試圖解釋道,“不過這次我放的豆子比平時少多了,而且事先前已經用水泡過一晚上了,所以打出來的豆漿一點都不稠,不信你喝一口試試。”
“你還硬說不稠,這叫不稠嗎?”他緊接著高聲地嚷道,絲毫不給她留點麵子,並且覺得她的解釋就是一種強硬的對抗之舉,“這都能把人的嗓子給拉破了,你知道吧?”
看來她的解釋沒起到任何作用,他還是堅持自己的意見不肯對自己的老婆作出哪怕是一點點形式上的讓步,而這個老婆在其他所有人眼裏都還是一個正兒八經的令人極度眼熱和羨慕的“嬌妻”和“賢妻”。旁人對她的感覺他不是沒有過,隻可惜現在差不多都給忘記了。
“還有啊,我再次鄭重地聲明一遍,”他決心一口氣把肚子裏一直都憋著的所有火氣都發泄出來,不然的話他真會氣壞體內體外那四個腰子的,“我非常不喜歡吃你搗鼓的這些臭烘烘的爛醬豆子,你趕緊給我扔垃圾桶去。快點,我一分鍾也不能忍受了,我真是要噦了!我實在是不能理解,而且我也不能接受,你們一家人怎麽就這麽愛吃這種爛玩意啊!這爛玩意到底有什麽好吃的?不就是一堆黃豆粒子,先故意捂爛了,長毛了,然後再曬幹,留著吃嗎?可是,它真的能吃嗎?”
她忽然覺得自己很委屈很受傷。
這些醬豆子是自己家裏人當做好東西,當做家鄉的土特產,和那些雜糧煎餅一塊拿來送給他們這個小家庭的,要是直接扔掉了她確實有些於心不忍,況且也有點舍不得。她從小就是吃這些難登大雅之堂的東西長大的,對這些東西打心眼裏就有著一種說不出來的特殊感情,這讓她怎麽能輕易地放棄呢?
此時,她驚愕地看著他那副越說越生氣,幾乎都快要喪失全部理智的可怕樣子,陡然間覺得確實沒有再進行解釋的必要了。她明白,讓步、妥協和認錯就是她現在最需要做的事情,而且刻不容緩,容不得有半點的猶豫。但是,在完全徹底地服從他的要求和命令之前她還想試著為娘家人再挽回一點點可憐的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