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第58章
重陽節這天是桂卿參加培訓的最後一天。
下午三點半左右,他正昏頭昏腦地聽著一個迂腐教條的自以為已經小小地功成名就的授課老師在台上喋喋不休地碎嘴子的時候,他的手機嗡嗡地震動了起來,上麵顯示是白郡來電。他隨即狠心按了一下拒絕鍵,然後迅速地給她發了個短信詢問她有什麽指示精神。她同樣迅速地回複了一個笑臉並問他晚上有空嗎,如果有空的話是否可以出來一起吃頓飯。他不僅愉快地同意了,而且還順便問了問她還有誰參加這個飯局。她回複說還有李曉櫻,地點就在永和中路的牧羊人燒烤店,時間是晚上七點。
那位迂迂沫沫的掙講課費已經掙習慣了的中老年男性終於在下午五點半,也就是天已經完全上黑影的時候才囉囉嗦嗦地把他精心準備的枯燥無聊到頂的授課內容粗略地講完了。培訓班的學員們在聽到他的結束語之後立馬撒雞窩般離開了大禮堂教室,轉眼間就各奔東西了,隻留下一大團曾經被學員們互相呼吸過的古老而年輕的空氣。其實在整個培訓過程當中除了第一天上午來的人還算比較整齊之外,在後邊的時間裏那些膽大的、所在單位比較牛氣的、身居重要崗位的學員,特別是那些新提拔的科級們,還有那些自己覺得自己很了不起的各色人等早就已經陸陸續續地不來參加培訓了。能至始至終堅持到底的學員大概不到總數的三分之二,桂卿是其中堅持最好的人,他一堂課都沒缺過,因為他實在找不出缺課的理由來。他從來都是一個重規則、守規矩、嚴格遵守紀律的人,而且是一個信守諾言並且盡量說到做到的人。他經常覺得他骨子裏其實最適合當德國人,他無論做什麽事都努力地遵循精確而嚴謹和認真而細致的原則,對什麽事都盡量做到一絲不苟和慎重對待。或者說他身上有一些強迫症的典型表現,如果不把手頭的事情處理妥當或者把承諾過的話落實到位了,他就感覺特別的不舒服。他是一個並不十分標準的完美主義者,萬事總是先考慮別人的感受,哪怕自己受些委屈或吃些虧也一定要這樣做,這已經成為他身上一種不可缺少、極難改變、融入骨髓的習慣了。當然,從世俗的角度來看,這個習慣未必就是好習慣,因為在很多時候它縱容了惡,放過了壞,寬容了黑。
從培訓地點出來後他看看時間還很充足,就沿著崇仁街晃晃悠悠地往南邊的永和路騎去了。在騎到火車站的時候他找了個地方鎖好車子,就在那裏逗留了很大一會,興致勃勃地欣賞了一下火車站華燈初上的繁華景象。其中,他最喜歡火車站前那棵高大的塔鬆了。
七點整他準時趕到了約定地點,他喜歡這種感覺。
牧羊人燒烤是青雲縣名氣比較大的老牌子燒烤店,幾乎都能趕得上車站下更著名的老張燒烤了,縣城好吃這玩意的人基本上都知道這些個地方。店老板大約五十多歲,高高胖胖、精精神神、和和氣氣的,幹燒烤這個行業已經有三十多年了,手藝很好。桂卿一直認為燒烤不幹淨不衛生,吃多了容易致癌,所以他從來不敢去吃這類東西,再加上他也沒那個閑錢去享受這樣的高消費,因此就更加不知道這家頗有名氣的小店了。另外,在他的印象中好像吃燒烤的人大多數都是些社會混混或者地痞流氓之類的人,裏麵的好人不多。特別是夏天的時候,那些半夜出來練攤的食客們大多數都光著膀子紋著身,他們往往都還喜歡吆三喝四、大呼小叫地憨吃愣喝,且喝醉了酒之後罵罵咧咧、打打殺殺的事也很常見。總之,他本來對於吃燒烤這件事就不是太感興趣,再加上想到白郡這種冰雪般高潔的美女竟然選擇在這種吵雜混亂、煙熏火燎的地方請客,就更加不理解她的選擇了。不過,客隨主便的道理他還是明白的,因此就抱著嚐一嚐和試一試的心態來到了牧羊人燒烤店前。
他從店外隔著髒兮兮的厚毛玻璃就瞧見白郡已經在店內靠近窗戶的一個方桌子邊坐好了,似乎就等著他進去了,於是他便器宇軒昂地徑直走了進去。
“來呀,桂卿,”她同時也看見了他,於是就忙著站起來和他打招呼道,“先坐下歇會喝杯茶,曉櫻她一會就來,咱先略微一等。”
“哎呦,今天是怎麽個意思?”他趕緊衝她笑道,半臉的諂媚討好之意也是溢於言表,“最好先說清楚啊,否則的話我吃起來喝起來內心會忐忑不安的,會有很大壓力的,知道嗎?還有那個啥,咱總不能無功受請吧,你說是不是,白郡同學?”
“噢,你才上班幾天啊,就學會打官腔了啊。”她將鮮潤的嘴角一揚,閃亮的眼光一閃,露出一排潔白誘人的牙齒,微微地笑道,“我喊你吃飯難道說一定需要什麽理由嗎?你把自己搞得那麽難請,就不考慮一下會不會傷了老同學之間的感情嗎?”
“唉,真是哪裏都有冤死的鬼啊!”他也跟著打趣道,覺得萬萬不能辜負了眼前的良辰美景和紅粉佳人,否則便真有些暴殄天物了,“天地良心,我要是難請的話那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好請的人了。”
“好吧,”他又耍貧嘴道,“我保證以後隨叫隨到,隨喊隨來,不問原因,不問理由,不強調任何客觀情況和主觀意願,除非是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不聽你的邀請和派遣啊!你看這樣好不好啊?”
“得了吧,少在我跟前賣嘴了,”她輕飄飄地白了他一眼後又帶著似水的柔情勸他道,“我勸你還是留點口才講給曉櫻聽吧,她可是最喜歡聽你瞎白話了。”
“真的,我不騙你。”她又道,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妹唻,咱能別笑得這麽讓人毛骨悚然和驚心動魄的嗎?”他如此說著,同時用右手做了一個撫慰自己心胸的誇張動作,“搞得我心裏不上不下的難受得很,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怎麽,心驚了,肉跳了?”她立馬懟弄道。
“不是啊,”他矢口否認道,腦子轉得也比平時快多了,“我還不至於那麽激動,像你說的那樣又是心驚又是肉跳的,我是說,你說話的時候表現出這樣咄咄逼人和鋒芒畢露的樣子,本來沒事的事都能讓你給說出事來,搞得好像我和她之間有點什麽似的。”
“難道你不想有點什麽嗎?”她有意刺激他道。
“你是想當教唆犯還是想當狗頭軍師?”他笑問。
“你覺得我當個月老怎麽樣?”她學著個別男生的樣子壞笑著回到,臉上一副開心得不要不要的樣子,“或者是紅娘也行啊。”
“我暈,咱一個大姑娘,能正經點說話嗎?”他說這話時其實心裏已經被山區純正的洋槐蜂蜜給淹死了,“我這個人平時都是很嚴肅的啊,這一點你是知道的,任何一點微不足道的言語暗示都會在我脆弱、敏感、多疑的心裏掀起軒然大波和驚濤駭浪的,所以我隻好希望你能出言謹慎、用詞精確,說話給自己和別人都留點餘地,拜托了,拜托了。”
“咦,難道本小姐不是個正經的人兒嗎?”她問。
“簡直太正經了,正經得都快讓人誤以為不正經了。”他道。
“隨你怎麽說吧,”她開始耍賴了,“反正你也撼動不了我一貫形成的人品和特質,我是不會因為你的話而刻意改變什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