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第50章
從唐建華出事到現在,時間已經悄然過去三個月多了。
他之所以會出事,最根本的原因就在於有人向他借款時他根本就沒理人家的茬,但是如果僅以這種荒唐的理由治他的事顯然是拿不上台麵的,所以人家那邊很自然地就想了個招,那就是從經濟糾紛上尋找突破口,把這個不識抬舉的家夥好好地收拾一下。和某些手腳不幹淨的公人一樣,生意人向來也是經不起細查的,尤其是像他這種行業的生意人更是如此,所以人家一旦要辦他那簡直和玩似的,連草稿都不用打,路數都是現成的,也不要老師教。
他雖然是一個典型的海西農村漢子,具有海西人所特有的吃苦耐勞、憨厚樸實、豪爽大方等優點,而且在待人接物和處理問題上也顯得非常精明強幹,但是說到底他畢竟沒有什麽太高的文化,他連小學都沒上完就被迫出來混社會了,所以一旦真有人和他玩起手腕或者耍起心眼子來,他還真沒多少穩妥的招數去對付。他之所以能僥幸混到今天這個幾乎是青雲排名第一的土豪的地步,其實主要靠的就是能吃苦和講信用這兩條。如果硬要說還有其他什麽因素的話,那可能就是他平時寧願自己多吃虧也要和他認為夠味的人交朋友這一條了。也就是說,他平日裏非常願意為朋友兩肋插滿鋒利的小刀子,為了這個性格他當然也吃了不少虧。總之,從大麵上來講他確實是一個非常重感情和講義氣的人,身上的江湖氣很重,絕不是那種一頭紮進錢眼裏再也拔不出來的家夥。
任何優點的背後都隱含著對應的缺點,這正如自然界中有白天就會有黑夜,有高山就會有大海一樣。他的成功是建立在他特別重感情和講義氣的性格特點之上的,而他後來之所以又被人算計,栽了大跟頭吃了大虧,其實也是基於這一特點,正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甘蔗從來沒有兩頭甜。既然有人想要扳倒這個響當當的硬漢子,讓他知道一些他不能不知道的道理,就必須得找到一個合適的切入點,或者說他們需要一個充當反麵角色的人物來做他們進攻的工具。很快,他們就如願以償地物色到了這麽一個恰當的人物,那就是朱振業。
這個來頭不小的朱振業是青雲縣商業物資經營公司的總經理,該公司原係青雲縣商業總公司的下屬單位,並不具備獨立的法人資格。朱振業有一陣子因經營資金緊缺曾於1998年初向唐建華借了一筆錢,雙方當時簽有正兒八經的借款協議,約定的借期為1年。到了當年的年底朱振業稱正在想辦法托人貸款,需要用錢搞貸款貼息,於是又向唐建華借了一筆錢。轉眼間就到了約定的還款日期,朱振業卻明確表示商業物資公司根本就無力償還上述借款。實在沒辦法,經過雙方協商以後唐建華於1999年2月又讓朱振業補寫了一張借條,把兩次的借款都歸攏到一起了,倘若逾期不能歸還時,利息每月每元按3分計算。
由於朱振業欠款時間過長,且他所在的商業物資經營公司一直無力還款,所以唐建華在向律師谘詢後,於2001年4月持上述借條以拖欠借款若幹萬元為由,將商業物資經營公司並朱振業告上鹿墟中院。鹿墟中院經審理後認為,原告與青雲縣商業物資經營公司所簽訂的借款協議合法有效,因該公司不具備獨立的法人資格,應由其上級單位即青雲縣商業總公司承擔清償責任。鹿墟中院於5月25日作出民事判決,原告和被告在法定期限內均未上訴,該判決生效。
本來這是一個非常普通的經濟糾紛案件,雖然在一般人看來數額可能比較大,但是對於多年從事建築行業的唐建華這種人來講根本就傷不了他的元氣,所以他也想當然地認為官司打贏之後剩下的事無非就是執行的問題了。可是誰也沒料到是,就在他勝訴大約兩個月之後,一幕離奇的怪劇發生了,他在參加自己家老三唐建英家的溫鍋晚宴時突然被拘傳了。人家除了讓他老老實實、原原本本地交代清楚借錢給朱振業的事情之外,還不斷地警示他,問他還有什麽其他隱瞞不報的事情嗎。他自認為經濟糾紛的事都已經處理完了,應該沒什麽大問題了,所以就如實地講清楚了借錢的完整經過及數額、利息和借期等關鍵問題。他覺得隻要他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和來龍去脈說清楚,很快就會沒事的。但是出乎他和他家人意料的是,在他如實敘述之後仍然被采取了進一步的措施。
在他剛進83號之後沒多久,唐家的人就開始到處打探消息並多方進行活動了。以前,這位名震青雲縣的暴發戶從來都沒怎麽和某些人打過交道,所以也就不知道他們這幫人的辦事特點和道行深淺。而平日裏唐家弟兄們不管是老一輩的還是小一輩的,隻知道享受海量的金錢所帶來的感官滿足和快樂,壓根就沒想過會有今天的這種局麵,以致於多年以來他們竟然形成了一種非常淺薄、庸俗和愚蠢的認識,那就是“有錢能使鬼推磨”。他們這一大家人的思想意識之所以還停留在這樣低級的認知水平上的很大一個原因就是,他們平時遇到的那些小問題和小麻煩基本上沒有用錢擺不平的,無非就是花錢多少的問題。他們特別迷信金錢的魔力,認為一切事情都能用金錢開道,似乎隻要錢老爺到場了,事情就一定能辦成,如果事情辦不成,那麽唯一的原因就是給錢給少了。這正如某些人認為的那樣,天下沒有什麽事情是一頓酒解決不了的,如果一頓酒不夠的話,那麽再來一頓可以了。但是這一次他們很快就意識到唐建華是碰到大麻煩了,因為他們頭一回非常意外地發現“錢老爺”竟然開始不管用了。無論是唐建華的二弟唐建英和三弟唐建國,還是他的大兒子唐星偉和二兒子唐星強,他們這些人手裏拿著大把的鈔票卻找突然不到地方花了,整個青雲縣凡是有點頭臉或者有點活動能力的人一聽說是唐建華的事,居然沒有一個敢接他們的招了。在唐家人上躥下跳、左突右衝地瞎忙活了一陣子之後,他們才多少領悟出一點點門道來,那就是有人是鐵了心地要收拾唐建華,所以現在找誰都白搭。平日裏那些在唐家吹牛×和×大蛋、一個比一個能的家夥們此時全都銷聲匿跡、無影無蹤了,沒有一個人敢出窟去幫助他們家活動活動這事。家裏的頂梁柱倒了就像天塌了一樣,偏偏這個時候唐家人所有能想到的人事關係全都指望不上了,說起來也頗有幾分淒涼和無奈。誰能想得到這位青雲縣響當當的土豪之家一時間竟然陷入了上天無望、入地無門的絕境,隻剩下聽天由命和任人宰割的份了。
8月6日,唐建華以涉嫌經濟詐騙被正式采取措施。這個消息不亞於在本來就烏雲密布的天空裏突然炸響了一聲驚雷,徹底把唐家的人給震暈了,就連一向剛強無比、自信滿滿的錚錚硬漢唐建華本人也被這個響雷給震倒了。他像一頭終日習慣了在山間野外稱霸山林的雄獅突然間被別有用心的人引誘著關進了黯淡無光、凶多吉少的鐵籠子一樣,是吃不下也睡不著,可謂是心憂如焚、焦躁不安,一夜之間就蒼老了許多。他想咆哮,可是卻找不到可以發泄的對象;他想解釋,可是人家要聽的根本就不是他要講的;他想求饒服軟,甚至是想要死個明白,可是人家要麽是十天八天不理會他,要麽奉送給他的是琢磨不透的冷漠。鐵打的漢子也架不住這種無妄的災氣啊,所以他在一天嚴似一天的精神和肌體的雙重壓抑之下逐漸地就有些絕望了。他不知道自己最後會不會承認那個也許根本就不存在的詐騙罪名,亦或是落得個比這個結局還要悲慘十倍的下場,即縱使他忍受不了這種折磨而想盡快地認罪伏法卻始終求之不得的境地。或許必須得等他嚴格自省一段時間之後,躲在黑暗和幽冥之中的另一方才容許他低頭認錯。他大概要等到對方心頭的怨恨慢慢地消解掉,對他實施的懲罰已經足夠了,或許才有可能重見天日吧,誰又能猜得透人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