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第12章
白正源這對城裏夫婦照常出去散步,正好在門洞裏碰到了未來的女婿邊雪山,他們在和他打過招呼之後就出門了,來者推著一輛嶄新的大架子摩托車進了院裏。那個摩托車的造型非常時髦拉風有個性,一看就是專業賽車改款的那種,或者說是模仿專業賽車生產的,絕不是農村幹建築隊的人常騎的那種紅色或藍色的大摩托車,也不是城裏人經常騎的那種大踏板摩托車或者小木蘭之類的。
年輕的騎手很瀟灑地支好摩托車後,就像在自己家裏一樣大踏步地向客廳走來。他竟然沒有按規定戴頭盔,而且他的摩托車竟然也沒有號牌,作為單位裏一個有證的正式人員,他這樣做顯然非常有失職業素養。他上身套著一件暗紋黃白色短袖襯衣,下身穿一條黑色長褲子,腳蹬一雙橙黃色的皮涼鞋。他的個頭比白正源高一些,但是又比桂卿矮一些,一頭立立愣愣的短發由於好久沒打理了顯得有些淩亂和張揚,又或許是有意為之也不是沒有可能。他麵色黃白微黑,瘦長臉,單眼皮,滿臉自我陶醉式的傲慢和湊巧走了狗屎運之後的春風得意,渾身上下都洋溢著不言而喻的膚淺和庸俗透頂的氣質。
白郡已經打開客廳的門在屋門口翹首以待他多時了,想不賤而不得不賤的樣子看起來也煞是可憐。騎手堅信他的漂亮女友是在專心致誌地恭迎他的聖駕,而不僅僅是做樣子給旁人看,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裏偷來的這份別人難以模仿的自信,難道僅僅是因為他追到了她?說來尤其好笑,甚至有點不可理喻。
桂卿和曉櫻兩個外人也都站起來準備和來客打招呼說話,這既是基本的禮貌也是無奈之舉,反正誰站起來誰知道。
“雪山,你來得正好,”大約是怕後來者不知道情況胡說八道,所以白郡沒等男友張口發言便大聲地解釋道,“曉櫻和咱的一個同學張桂卿都在屋裏,我們剛吃完飯。”
邊雪山有些意外地“哦”了一聲後,接著就鳥了呱唧地進屋了,就像一條很有主見的野狼進入了自己曾經用尿液標示過主權的地盤一樣。同時,出於雄性動物的原始本能他還對進入此地的陌生男性格外敏感,在還未見到桂卿的時候他的眼神裏就已經充滿了強烈的敵意,盡管這份敵意已經被它的主人刻意壓製和掩飾了不少,他也是應該懂禮貌的。
桂卿憑借著突如其來的超強第六感隱隱地嗅到了一絲極不友好的特別氣息。他知道狼來了,而且這頭戰鬥力很強的狼應該在這個家裏釋放過自己的尿液用來宣示這是他的專屬領地。他想,女朋友所謂的家從來在男朋友眼裏都是神聖不可侵犯的,似乎比教堂還要莊嚴肅穆一萬倍,但那都是在沒得到女朋友之前,特別是在沒得到女朋友妙曼的身體之前才有的事情。而在此後,在某些自以為比較強悍的侵略者眼裏也就隻剩下“不過如此”的意思了。凡事不過如此,得到就不值錢了,得不到的都是好的。
桂卿此前喝了一大罐啤酒,因而現在隱隱也有些尿意,可就算是憋得再難受他也不能在白郡家上廁所,因為這是極不禮貌的,他還沒和人家熟悉到那個程度,他離做狼的水平還差得遠著呢。
邊雪山進屋後用淩利的眼睛快速地掃了一眼桂卿,甚至都不願意多停留一秒鍾,接著就把冷冷的目光對準了曉櫻,他在勉強地說了句“呦,你來了”之後便又自言自語道:“夏天都過去了,怎麽天還這麽熱,真受不了,幸虧我是騎摩托車來的,不然可就麻煩了。”
桂卿原本是留心盯著邊雪山,等對方的眼睛一看過來便立即和對方打招呼並攀談的,可惜人家壓根就沒給他留時間和機會,他不禁有些反感和鬱悶,覺得對方未免過於搖騷了,但是此刻他又不能表現出一絲一毫的不滿和厭煩來,於是就變得更加反感和鬱悶了。互相看不順眼的人之間相處起來就是這樣,哪怕是第一次碰見這種局麵。
“雪山,這位就是張桂卿,”白郡等曉櫻答應完之後便對邊雪山道,“在縣水利局上班,我剛才已經說過了。”
“其實咱們都是一級的同學,”她見邊雪山依然毫無反應,便稍微停頓了一下,然後接著強調道,同時把內心高漲起來的不滿又往下壓了壓,想擠出其中的水分,“桂卿和我,還有曉櫻,都是高一時的同班同學,隻是文理分科後,桂卿去了理科班,我們去了文科班……”
桂卿覺得白郡後邊的話實在有點多餘,既然邊雪山心裏和臉上都沒有什麽禮貌性的反應,說明人家根本就不在意他這個人,白郡又何必再替他多說話呢?搞得好像他非得拿著自己的熱臉去貼對方的冷屁股一樣,憑白無故地矮了幾分,想想真是沒意思得很,他又不指對方吃不指對方喝的。
“雪山也是咱同學,”白郡雖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但是作為中間人,特別是作為今天這個場合的主人,她還是要硬著頭皮把互相介紹的程序走完的,所以她轉過頭來對桂卿道,“和我一個學校一個專業畢業的,現在在交警隊上班——”
邊雪山仍然極不情願地點了點頭,然後他把臉硬硬地轉向桂卿,就像有人拿槍逼著他這樣做似的,要多立愣有多立愣。
“啊,我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啊?”他懶洋洋地拖著長腔問道,大×死眼的樣子雖然讓人感覺非常可惡,但是也許他自己覺得這樣說話顯得幽默風趣,很別具一格呢,“咱們是同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