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第8章
“嗨,那都是以前不太懂事,”桂卿沉吟片刻後紅著臉回道,不謙虛也學會謙虛了,因為形勢在那裏擺著嘛,“順口說著玩的,現在看起來確實偏激得很,既不全麵也不客觀。幸虧當時白郡沒聽我的,不然的話她要是選錯了專業那可真是我的罪過了。”
“哪裏,哪裏,”白正源連忙擺手道,一本正經的樣子倒顯得有些可笑了,隻是桂卿不好意思當場笑他,因為總覺得他身上籠罩著一層異樣的光環,“雖說白郡最後還是選擇了法律專業,但是你的話從某種程度上講還是非常正確的,這完全是兩碼事,我相信你一定能理解我的意思。我當時也認真地考慮過你說的這個問題,現在我們有機會了,閑著沒事不妨來深入地聊聊這個話題。”
桂卿覺得更加惶恐不安了。
“我覺得啊,”白正源娓娓道來,如給小時候的女兒講故事一般富有溫情和耐心,“恰恰就是因為這個社會可能還有個別的權大於法的地方,所以才更需要有良知有素養的法律工作者來堅守法律這塊絕對不能失陷的陣地,才更需要有更多的專門人才來從事這塊工作。咱們不妨試想一下啊,如果我們這些有正義感的,有知識、有當擔、有獨立見解的人,因為看透了這個社會的某些弊端和極小一部分陰暗麵就轉而輕易地放棄了自己本該承擔的社會責任,從而讓那些不學無術、品行不端、投機取巧的人占領了公檢法司的各個領域,那麽這該是一件多麽悲哀多麽殘酷的事情啊。”
“因為每個人所處的位置不同,”他又更加深入地講道,於情於理都講得很好,“所扮演的社會角色也不同,我們或許在某種程度上看到了一個一個殘酷嚴峻,甚至有點叫人絕望的社會現實,盡管這種視角有不可避免的缺陷性和片麵性,但是從長遠來看這終歸是件好事嘛,這充分說明我們還是有良心的,還是有樸素的正義感和社會責任感的,對吧?另外,再退一萬步講,和社會上那些壞人比起來,我們好得可不是一點兩點啊,是不是?所以,我們一定不能輕易否定自己的價值和追求。”
“你想啊,”不待桂卿點頭稱是,他又深入淺出地講道,“這個情況就像醫生和病人的關係一樣,醫生看到某些人身體有病,最要緊的還是得想辦法去幫著人家治病,而不能因為厭惡這個病或者這個病人,就轉身而去,扭頭就走,對不對?在任何時候,麵對不理想的境地,一味地選擇逃避都是不對的。還是拿醫生這個例子來說,雖然我們不一定成為什麽了不起的名醫,成為什麽絕世高手,但是我們可以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為整個社會的公平正義盡一點力,發一點光,這不是更大更有意義的好事嗎?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嘛,能達的時候為什麽不達呢?達的時候能兼濟天下為什麽不兼濟天下呢?”
麵對白正源邏輯嚴謹、清晰有力、循序漸進的一番論述,桂卿在十分佩服之餘也明顯地意識到自己以前那點所謂的見識確實太淺薄、太極端、太孤立了,所以他隻能帶著極其崇拜的目光,一邊心悅誠服地看著白正源講話,一邊不住地點頭表示完全同意對方的意見和看法。
“我今天當著你們的麵這樣講,”白正源接著又談道,頗有些自我辯解的意味,雖然他完全沒必要這樣做,“並不是我在這裏唱高調,標榜自己有多麽清高、多麽高尚、多麽與眾不同,根本就不是這麽回事,而且也沒有那個必要,雖然我也是一個很庸俗或者說很功利的人,隻是比那些敢於□□裸地貪贓枉法的人稍稍強了那麽一小點而已,我今天之所以這樣講,完全是出於一種本能的情感和常規的認識……”
“咱再退一步講,”他又道,在意思上稍微轉折了一下,明顯帶有總結的性質,“就算我們不能為整個社會做出多大的貢獻,不能竭盡所能地阻止別人和社會在某一方麵或者某一領域的墮落和淪陷,至少我們能在很大程度上保護自己的親人和朋友免受無辜的欺負和冤枉吧,這也是我們要努力有所作為的意義之一。”
桂卿此時已經在心裏將白正源的形象放得足夠大了,他從來沒有如此近距離地接觸過一個縣法院的院長,這個官職在他眼裏已經很大了,甚至大到他可望而不可及並且需要全身心地去仰視的程度了。都說站在山頂的人和站在山腳下的人雖然所處的地位不同,但在對方眼裏都是同樣的渺小,不過白正源並不是站在遙不可及的山巔的人,而是和他處在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這是一個恰好能夠看到對方醜陋麵的距離,也是一個正好能夠領略到對方所有美德的距離,更是一個他聽了對方的話語後不能無動於衷和無所表示的距離。可惜的是眼下他卻隻能無動於衷和無所表示,因為他覺得白正源實在是太偉大、太崇高、太實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