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第76章
這一天,桂卿正上著班呢,他兜裏放著的那個海軍藍的家夥又像耗子一樣“吱吱”響了起來,他一看是高中同學高峰的號碼。高峰問他晚上有空嗎,想和他一塊吃個飯,聊聊天。他心想高峰肯定有啥事要和他商量,不然的話這個家夥是不會提“聊聊天”這三個字的,往常都是直接喊他出來玩,從不會囉嗦這麽多的。
高峰是桂卿的高中同學,他在高中基本上是屬於那種混子類型的人,是個純粹為了拿文憑而濫竽充數的角色。當年老師對他最大的要求就是希望他不要隨便打擾其他同學,而他卻覺得如果不經常鬧出點動靜來的話就有點對不起父母為他掏的讚助費,所以他偶爾還是會置老師的諄諄教導於不顧,伺機搞出些十分誇張的亂子來。好在高中的同學大部分都把全部功夫用在學習上的,並沒有多少閑工夫去欣賞他的那些惡作劇,所以幾次表演之後他發現這裏的黎明靜悄悄,根本就無人喝彩,於是便死了那顆再搞怪的心,轉而去用心結交幾個不錯的朋友以備後用。不幸的是桂卿竟然被他列入了交友名單,從而不得不和這位經常讓人哭笑不得的同學為伍,並逐漸假戲真做地成了他的好朋友。一同被他強行劃為交友對象的還有梁光洲同學,於是基於同病相憐的原因,桂卿和梁光洲也成了好朋友。
他這次選的地方是一家在青雲縣赫赫有名的狗肉館,店名就叫“攆不走”。攆不走狗肉的吃法多種多樣,燒、燉、鹵、炒等皆成佳肴,特別是其久負盛名的狗肉湯更是油而不膩,湯鮮味正,吃起來津津有味,那個味道能讓路過的人都垂涎三尺。
雖然桂卿也是久聞這個地方是青雲有名的飯館,知道裏麵的狗肉和狗肉湯絕對是又貴又好吃,但是他對狗肉確實不怎麽感冒,老是感覺吃狗肉是一種很膩歪人且很冒險的舉動。不過,老同學的盛情邀請他還是不好拒絕的,加上對傳奇美味的好奇,最後他還是按時趕到了高峰選的那個地方。
高峰已經在狗肉館裏恭候桂卿多時了,他甚至已經點好了兩個涼菜並要好白酒了。兩人直接來了一番久違樣式的你抱我啃就算是正式招呼過了,於是便不再客套,如兩大巨頭般徑直挽手入了座。高峰身形挺拔,麵容黝黑,濃眉大眼,顯得很是粗獷豪放而又不失俊朗。他年紀不大卻標新立異地剃了個大光頭,讓人感覺很是另類,不了解他的人還以為他是混社會的大哥呢。大光頭之外更讓人感到詫異的就是,他的腮幫子和下巴上還不倫不類地留了一大把茂密的胡須,那胡須生得黑亮發光,好不威風,一點不輸三國時的關公。
除了兩個用來湊數墊巴嘴的涼菜之外,高峰又要了一斤熱狗肉和兩大碗香氣撲鼻的狗肉湯,外加四個鋼貼子熱餅和幾瓣大蒜及一小碟子辣椒油後,便和桂卿各自到了一杯酒開始小酌。
隨便地敘了敘舊和聊了聊天,幾大口白酒就著熱狗肉下肚之後,交心暢談的氛圍就逐漸形成了。原來高峰今天是有心事要向桂卿傾訴的,同時兼著要向他請教一下策略。桂卿非常感激高峰拿他當知心朋友看待,所以也努力設身處地地替對方考慮問題。
當高峰把困擾他多時的難題借著酒勁全盤托出的時候,桂卿心裏暗暗地掀起了滾滾巨浪,原來高峰這家夥正在追求一個女孩,而這個被其狂追的女孩不是別人,正是他最喜歡的異性好友白郡。當然了,正像那些拙劣蹩腳且讓人閉著眼睛都能猜到下一步內容的電視劇情節一樣,白郡恰恰不堪其擾、不勝其煩地看不上高峰,而高峰又偏偏王八吃秤砣鐵了心地要追到她,這個事就比較難辦了。
桂卿上次已經聽曉櫻說過高峰和邊雪山等人追求白郡的事了,這回算是親自驗證了,裏邊自然不會有假。有些事聽別人說和聽當事人親自說,對他來講完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對於前者他大可以自欺欺人地裝作不知道或者沒感覺,而對於後者他卻不能不相信這個鮮血淋漓、腥臊萬分的事實。任何自我麻痹和自我戕害的行為都是令人痛苦萬分的,隻是一個間接些一個直接些,而痛苦的根源恰恰就在於其實他也是很喜歡白郡的。當一個男人耐著性子傾聽他最好的朋友醉心地描述其如何挖空心思、費盡周折地追求他也默默喜歡的女孩時,那種心如刀割、肝如刃刺的感覺並不比講述者的感受好到哪裏去。而更為要命的是,作為傾聽者的這個男人還要裝模作樣地去安慰、鼓勵和開導他的朋友,然後還要去幫其出主意想辦法以便能使其最終抱得美人歸,這說起來確實有點殘忍,當然也有點惡心。天下應該沒有人喜歡幹這種事情。
桂卿心想,我這不是為他人做嫁衣嗎?我這不是典型的憨熊嗎?像我這樣豬一樣的講究有什麽意思?
“你這叫落花有情,流水無意啊,懂嗎?”他簡單地歸納了一下高峰的意思,然後很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有些言不由衷地說道,“我且問問你,你自己感覺她不大喜歡你的原因主要有哪些?”
“其實吧,這個事我也反思了很久,”高峰慢慢地喝了一口酒後稍顯深沉地答道,這於他而言是非常難能可貴的,“我覺得她本人對我還可以的吧,雖然談不上多喜歡我,但是至少也不煩我,這一點我心裏很清楚,我覺得從理論上說我還是有機會的,否則我早就死心了。這裏麵最關鍵的因素就是她的父母,她媽媽主要是嫌棄我沒有個正式單位,沒有個穩定工作。而他爸爸呢,雖然從來沒明確說過什麽,不過以我對他的了解,他這個人隻要從內心裏否定了誰,誰就八輩子也別想翻身了,總而言之他就是一個很剛愎自用、自以為是的人。她爸平時總是很嚴肅的樣子,有事沒事老是板著個臉,我每次見了他心裏都有點打怵,心裏覺得瘮得慌,但是又搞不清楚他到底有什麽可怕的——”
“別扯熊淡了,”桂卿非常不以為然地笑道,也是替他打氣的意思,“你這家夥剃著個大光頭,留著個大胡子,再整個瞎子常用的墨鏡戴上,說難聽話比黑老大還威風還敞麵呢,你怕什麽啊?再說了,就算她爸是當官的,那又怎麽了?反正你有錢,光恁家裏那幾個店鋪不就老厲害了嗎?要緊要忙的時候你用錢使勁砸啊,你還怕砸不暈他們嗎?”
“唉,我的哥唻,”一提到萬能又萬惡的錢,高峰自然就很驕傲地笑了一下,然後感歎道,“雖說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但是畢竟錢也不是萬能的啊。我有信心拿錢砸暈她媽,但是沒信心砸暈她爸啊,關鍵問題在他爸那裏,剛才我也說了。”
“他爸到底是幹什麽的?”桂卿問道,也是有心帶二意的,但是無心的成分更大,“我還真沒問過她呢。”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高峰有些不信。
“騙你好玩是吧?”桂卿隻能以假作真了。
“你真不知道?”高峰這回倒是顯得怪實誠的,“那我告訴你吧,她老爹是咱縣法院的院長,正兒八經的一把手,叫白正源。”
桂卿此時大吃一驚,他真沒想到原來白郡的父親是這種身份,他平時看來真是太大意了,居然從來都沒去想過這個問題。那個職位雖然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大官,而且在他心裏也壓根就沒拿所有當官的當回事,但是一個不容忽視的事實就是,和他平常的那些雜七雜八的親戚朋友比起來,人家白正源絕對已經算是不折不扣的高官了。他激情澎湃、不無欽佩地想著,他畢業之後至少見過白郡兩次,上學的時候就不用再說了,她在和他的交往過程中確實一點都沒透露出她父親的官職。真是聰明不過帝王家啊,看來她不僅人長得漂亮而且做事還很有心機,並不是表麵上看起來那樣大大咧咧、有胸無腦,她是大腦比□□還豐滿的人。
“要照你這麽說的話,我分析啊,”胡思亂想了一陣子之後,他把思緒再次生拉硬拽回狗肉桌子上來,繼續和高峰探討婚姻情感大事,“這事表麵上看是她爸爸當家,其實生殺大權還是在她本人手裏,她隻不過是拿她爸來當擋箭牌罷了。”
“嗯,還是你說得對,確實是這麽回事,”高峰低下頭想了半天,然後咂了下嘴承認道,“就憑她的性格,隻要她打定主意要幹的事,就算是和她爸徹底鬧翻臉,她最後還是會幹的。”
“看來你不是榆木腦袋啊,”桂卿直白地笑道,早就明白了對方其實根本就不需要自己開口勸慰什麽,“你仔細想想這事啊,她爸為什麽一直不表態啊?這就是留後手的節奏啊,所謂的可進可退嘛,是不是?正因為她爸的話一言九鼎,說了就得算數,說了就得兌現,所以人家才不能亂說亂表態,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