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第36章
經過這次在胡安光麵前掏心掏肺的基本上沒什麽保留的悲催傾訴,桂芹隱隱地感到了一絲久違的輕鬆,她現在至少比那天晚上要稍微好受一些了。待出了胡安光的辦公室,她決定還是到再親自去打聽一下案情比較好,因為辦案的同誌曾經告訴她可能隨時會找她進一步了解情況,如果她有什麽新情況也要及時地報告給他們。
可是等真正到了地方之後,她突然敏銳地發現事情已經悄然起了某種意想不到的微妙變化。有關人員不再是一幅立馬要抓到壞人並進行嚴厲懲處的積極態勢,而是在不經意間變得有些曖昧和模糊了,甚至其言語間似乎對她原來言行的真實性都產生了某種程度的懷疑,雖然這種不恰當的懷疑表現得極其輕微並得到了極好的掩飾。他們沒有透露進一步的進展情況,隻是非常耐心地告訴她回去等著,那種隻有在平平常常的公事公辦的時候才會表現出來的樣子,讓她不禁感覺他們接待的人不過是一個丟了隻小貓小狗的舉輕若重的家庭婦女罷了。這讓她不禁又暗自傷心並極度鬱悶起來。她一個涉世不深的女大學生受了天大的委屈和侮辱,已經經曆過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悲慘境地了,可是現在卻突然遇見了這種意想不到的情況,確實有點不太合理。其實想想也是,像北埠這種省會城市本身就有好多所大學在這裏,有無數的青年人在這裏求學和生活,每年發生的稀奇古怪的奇葩事多了去了,她這件事說來又有什麽特別出奇的呢?想來這些人可能也是見怪不怪了,並不一定就是不關心她,更何況劉獲那邊究竟是什麽勢力還不好說呢。
她很快就想到,一定是曹召蘭那邊暗地裏下勁了。
她的感覺幾乎是對的,曹召蘭那個娘們奉“行先下手為強”和“有錢能使鬼推磨,有權能讓人變鬼”的信條,早就在關鍵環節打好點了。所以這事也不能全怪有的人後來態度不怎麽好,他們雖然並不都是見風使舵和看人下菜的人,但是委實也麵臨著一定的壓力。曹召蘭的親母舅王建林就是某單位分管這塊工作的副職,她的親哥哥曹召貴就是臨近西祠所的負責人,這也是她敢找人一起糟蹋桂芹的底氣所在。如此這般,這個性質十分惡劣的案子就這麽硬生生地被暫時壓了下來。
劉獲雖然是個十足的繡花枕頭,但他並不是個缺心眼子缺到生活不能自理的傻瓜,他在知道了母老虎曹召蘭的所作所為之後,竟然破天荒地在母老虎麵前發飆了。
“你這個混賬娘們,你腦子裏裝的都是些什麽玩意啊?”他大聲地斥責她道,真是開天辟地第一回,也讓她心裏猛然一驚,“你說你找人狠狠地打她一頓,或者親自出麵使勁罵她一頓,這都行,完全沒問題,但是你怎麽能找人給她下藥,把她給那樣了呢?你自己也仔細地想一想,這是鬧著玩的事嗎?一旦人家拚了命把事鬧大,歸根結底咱還是要吃大虧的,我給你說啊,這可是大罪,說不定還會判死刑,這可不是花幾個錢找找人就能輕輕鬆鬆解決的。你覺得誰能有那麽大的本事保住你啊?就憑你舅舅和你哥哥他們兩個人的關係就能保證把事給攬下來嗎?我看你這回真是要作死啊你。”
他這回沒像往常一樣說“咱舅舅咱哥哥”,倒是借勢牛氣了一把,很稀罕地做了一回男子漢,說起來也真不容易。曹召蘭耷拉著被口水泡爛發白的大嘴叉子沒搭腔他,一臉的橫肉全然沒地方堆放,便隨隨便便、歪歪斜斜、毫不拘束地攤在麵骨上,猶如排酸過度的過期肥豬肉。自打結婚之後她這是第一次放棄了她一貫的驕橫和野蠻,極不情願地未對劉獲的指責做出什麽反擊和回應。若是放在平時,就是他大點聲給她說話,她也定會把他罵得狗血噴頭不是人,進而使他抱頭鼠竄、落荒而逃的。
“最最愚蠢的是,”他蹬鼻子上臉,接著大聲地訓斥她道,全然沒有看到自己的處境馬上就會變壞,“你居然還敢拍她的照片,你說你拍就拍吧,你居然還敢給人家寄學校去!你到底是真聰明還是假聰明啊?人家正愁找不到證據呢,你可倒好,巴巴地給人家把證據送上門去。你以為她一個窮學生一沒錢二沒權,又怕丟人現眼的,考慮到名聲所以就不敢豁出去,是吧?你真是有點異想天開和自以為是啊。你等著就是,我看這事早晚會毀在那些照片手裏。”
“你×××在老娘跟前咋咋呼呼地亂放什麽臭屁,搞什麽馬後炮!”母老虎給罵急眼了,忍了半天的匪性還是爆發了,她大聲地還擊道,比他方才的氣勢可要強多了,“要不是你這一段時間整天和她這個下賤的貨色攪合不清,老娘我怎麽會無緣無故地去收拾她?我×××吃飽撐的嗎?實話告訴你吧,我現在還嫌搞得不夠狠不夠厲害呢。小熊樣,你看著心疼了,是吧?”
“我還真是沒有看錯,”她凶神惡煞地又倒打一耙道,“你個狗東西打一開始就沒安什麽好心。不過你也不要在這裏巴巴地褒貶老娘,老娘我也不是吃素的。不管到什麽時候,我就是一口咬定,是她個小賤人主動要求的,我看她能怎麽著我。反正這個下賤貨當時是昏迷的,她什麽都不記得,什麽都不知道,照片隻能證明有那個事,這不假,但是根本就不能證明她是被動的。我還想說是她自己下流得要命,非要找幾個男人,她才覺得過癮呢。××,老娘不幹則已,幹就要幹到底,從小到大我怕過誰啊?你個龜兒子膽小怕事,你趁早、趕快、立馬給我滾一邊去,反正這裏麵也和你牽扯不大,你少在這裏給我淨充人熊。”
他聽了母老虎放出來的狠話,先是愣了一會,仔細想想又覺得她的話雖然既不講天理良心也不怕打雷劈死,但是其中竟然也有幾分歪巴道理,他並不怎麽好當場駁倒。另外,從證據的角度來講桂芹那個小妮子確實也不占什麽優勢,她現在隻能幹吃啞巴虧。他也知道,當時那幫無法無天的家夥□□完她之後,已經有意識地把她的下身洗了好幾遍,應該不會留下什麽把柄。至於那些照片,外人確實也很難判斷她是被迫的還是自願的,甚至是主動的,這年月風流成性、不懂自愛的年輕女人多得是,什麽樣的人沒有呢?
這對死有餘辜的男女經過一番狗撕貓咬的爭吵和合計,感覺事情並沒有壞到完全不可收拾的地步,就略微鬆了一口氣,接著又湊在一堆商量起下一步的具體對策來。他們一致認為,首先得讓那幾個幫手出去躲一段時間,這也是曹召貴的意思,以做到死無對證。
當然,曹召蘭這個滿腦子陰招損招的死娘們並沒有把桂芹被侮辱時還是大閨女的情況,和那幫家夥在拍照的同時還進行了錄像的事情如實地告訴劉獲,她決定把卑鄙進行到底,一副典型的“她命由我,我命由天”的潑皮無賴女流氓架勢。
在那個日漸炎熱和躁動的季節裏,桂芹的遭遇就像夏天的食物一樣,一旦保存不好很快就會壞掉,從此再也無人問津,直到惹人厭惡被無情地扔掉。而更為要命的是,學院的保密工作好像做得並不太好,她感覺似乎好多人都已經多少知曉了她的醜事。對她而言,這樣一件令她感覺痛苦萬分、不堪回首的慘事在別人眼裏其實不過就是一樁略具特色的風流醜事而已,根本就無關什麽痛癢,甚至不過就是大家茶餘飯後的一點談資罷了。深入靈魂最裏層的苦和痛分分秒秒、毫不停息地壓在她的心底,發黴發爛甚至漚成糞和化成蛆也不能向外人道來,同時又像是極細極韌的鐵絲,密密麻麻地勒著她,且一陣比一陣緊,緊到她完全不能承受的地步,讓她幾近崩潰的邊緣。
更讓人無語的是,院裏經過一番謹慎負責的討論,為了減少學校榮譽上的巨大損失,決定大義滅親,在前後兩個大門口布告欄的顯要位置貼出來關於開除張桂芹的決定,理由是她的行為嚴重違反了校規校紀,給學校一貫良好的聲譽帶來了不可挽回的負麵影響。仿佛是怕寄照片的壞人看不到似的,那印刷布告的紙張顯得比往常的都要大一些,貼得也更牢固一些,印章也蓋得更清晰一些。
她是在食堂吃飯的時候聽舍友們說起貼布告這件事情的。
當然,有關人士事先已經給她進行了一番必要的溝通,或者說是下達通知,正如事先預料的那樣,一切動作都毫無商量的餘地和可能,她隻有老實地被動接受的份。那個說話做事一向比較滑稽可笑的胡安光竟然如同格外開恩一樣,侃侃而談的是他究竟是如何如何給學校據理力爭,這才在布告中給她留了一個麵子,僅僅說她是因為嚴重違反校規校紀而被開除的,而又特意不寫明具體的原因。
望著胡安光那張急等著她謝恩的老臉,她的心突然平靜了許多,也淡定了許多,她徹底看清楚了深藏在胡安光那雙不甚明亮的小眼睛裏麵的從他骨子裏散發出來的東西,那種可憐至極的東西。
當然,有些事她也明白得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