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第17章
大學最後一學期,學校統計每個畢業生的聯係方式,好方便幫助大家推薦工作,桂卿才狠下心花300元錢買了這個家夥,而這玩意從買那天起就沒怎麽響過,他才知道學校所謂的推薦工作,基本上就是水中月鏡中花罷了,根本當不得真,就算是有機會,恐怕也是優先推薦給了別的學生。若不是青蔥的四年大學生活培養起來的本能的感激之情維係和支撐著他的內心,他對學校負責畢業分配事情的那幫人還真有點小小的怨言。傳呼機這麽奢侈而不實用的爛玩意,如果不是聽信了學校放出來的那番話,且在心中存了巨大的期待,誰舍得買它啊?對自己那個在經濟上已經千瘡百孔、滿目瘡痍、岌岌可危的家庭來說,買這玩意簡直就是犯罪,且是罪不容赦的可惡行徑。
他的心是不安的,一直如此,除非他死了。可他偏偏現在離死還很遠,這遙不可及的一段距離,想想就讓他發愁。他年紀雖不大,不該想的事情卻想得不少,空有點少年老成的味道。
因為確信他能夠理解她而不至於惱怒,所以在留完聯係方式之後,她裝模作樣地板起臉來說他:“張先生,您可是落伍了啊,沒有手機不方便聯係哦,連談對象都不方便的,嗬嗬。”
“我現在最要緊的不是配什麽手機,”他當然是陪著笑臉跟她開玩笑道,“而是先找到目標,沒有目標就配手機,那叫不見兔子就撒鷹,也顯得忒噱了吧?我可沒那麽傻,預先投資一筆錢放那裏。”
“你看看我這個人,心裏也太沒數了,”她又故意作恍然大悟狀,輕鬆地朝他笑道,心中的魚兒早就活蹦亂跳多時了,“也許你早就有女朋友了也未可知,既然兔子已經到手了,那當然是用不著再放鷹了啊,怪浪費的。”
“有女朋友?”他哪裏肯放過她,連忙追問道,“是你給我介紹的嗎?我倒是想有唻,可惜沒有那眼光好的女生肯垂青於我呀。”
“嗨,我還以為你大義凜然不想這事呢,”她又調皮地接道,恰似兄妹一般,“既然你想,那你就找一個唄,反正閑著也是浪費。我看你就是個優質的潛力股,說起來很有希望的,哈哈。”
“大丈夫何患無妻,”他徹底被她逗開心了,於是爽朗地言道,“等灑家有了空閑,定然去給你尋一位才貌雙全的好嫂子。”
“哎呀,怎麽是給我尋一位才貌雙全的好嫂子啊?”她抬起粉拳作勢要打他,又因顧及雙方母親就在不遠的旁邊,不能太放肆,就又放下拳頭戲謔道,“好像我離開嫂子就不能活了一樣,我又不是你的親妹妹,我著什麽急啊?再說了,你就知道你比我大啊?真是的,我告訴過你本小姐的芳齡了嗎?好像從來沒有吧?”
這一問倒是真問住了他,仔細想來他確實沒和她比較過年齡大小,隻是想當然地認為男的就應該比女的大,正如男的就應該比女的高,掙的錢就應該比女的多一樣,仿佛這些事都是數學中的公理一般,是從來都不需要證明的。當然,問女生年齡肯定是不禮貌的行為,雖然同學之間擔待事,但他還是覺得應該保留一點好,話不可說盡,疑不可過釋了。不過他卻相信,這一定是她的詐問,倘若她真的年齡偏大,定然不是這種問法,女的怎麽能比男的大呢?想來就有些古怪。
“白小姐,”他於是有些做作地笑道,也不知哪來的精神,“我敢打賭,我比你大,要不要看身份證和戶口本?算了,別說這事了,喊你姐會把你喊老的。我這麽顯老,而你又那麽顯年輕,我要再喊你姐,你這虧就吃大了。還是你喊我哥比較順當,是不是?”
“是,我的哥唻,都是你的理,行了吧。”她嗔道。
似乎很快,他們兩人在熱烈歡快的氣氛中就結束了雙邊會談,也切實地增進了睦鄰友好關係,為今後的深入交往打下了堅實的思想基礎,如果他們在今後繼續交往下去的話,而這又是他不敢奢望但卻十分盼望的事情,好像對於這種事他天然地想得比她多。
離開神媽媽家,和白郡母女分手後,薄春英有意無意地說道:“你的那個同學,原來她姨就是咱莊上陳向輝的媳婦何翠。”
“噢,原來還有這層關係啊,”桂卿吃驚地回應道,他不知道為什麽白郡剛才沒提到這一點,“我光知道她老家是白窩村的。”
薄春英嘴裏提到的這個陳向輝是北櫻村的支部書記,其人在家裏排行老三,人稱陳老三,在北溝鄉也是個響當當的人物。陳向輝的老婆何翠長得一直都很有風韻,在桂卿的印象裏她好像永遠都不瘦不胖、不高不矮、不醜不俊、不黑不白的,既沒有什麽大缺點,也沒什麽大優點,既沒有什麽脾氣,也沒有什麽性格,就像一杯不涼不熱的溫開水一樣,平靜而又乏味,沉默而無聊。山區農村幾十年的生活把這位基層小幹部的夫人打造得不土不洋、不倫不類的,一如她的姐姐何田,也就是白郡的母親,盡管何田看起來好像要洋氣一些,但那也隻不過是表麵現象罷了。她們姐倆其實在骨子裏都是一樣的,這個是確定沒跑的了。
陳向輝他大哥叫陳向光,是典型的農村老實人一個,老實得幾乎不值一提。而他二哥叫陳向明,也就是陳老二,若提起來那可是十裏八鄉都赫赫有名的,就是小李莊東邊永華陶瓷廠的廠長。永華陶瓷廠是青雲縣規模很大的一個鄉鎮企業,多少年來都牛得很。
這陳姓是北櫻村的第二大姓,曆來以經商、做買賣、辦廠子出名,族中子弟多不喜好讀書,也從來沒出過像樣的大學生。而作為第一大姓的張姓家族,大約是老祖宗把“耕讀”的基因遺傳得太深厚了,所以族中子弟多愛讀書,且學業優異的不在少數,出了不少大學生,甚至還有幾個上的是令人羨慕的名牌大學。
又據說上帝在開門的時候從來都不喜歡開窗,所以張姓家族的人雖然書讀得好,但是卻都不大會掙錢,普遍缺乏經濟頭腦,他們除了種地就是打工,別的基本上不會玩。因為離家近的原因,大家主要是到永華陶瓷廠打工,或者是到落鳳山北坡白馬村西邊的白馬水泥廠打工。曆史上,張姓的村民多分在一隊二隊,陳姓的村民多分在三隊,從生產隊那個時候起兩姓人的作風和品性就大不相同。張姓人羨慕陳姓人精明、眼皮子靈活、會賺錢,陳姓人羨慕張姓人眼光長遠、勤儉持家、擅於培養孩子。當然,這些表麵的羨慕當中無疑添加了許多嫉妒和幽怨的成分,就好比任何酒類中都少不了酒精一樣,少了就沒味道,生活也會變得不真切,變得索然無味。
閑話說罷,出了神媽媽那神光籠罩、祥雲繚繞的府上,桂卿的病就算是徹底好了,如同被法力無比的老和尚開光了或者被神通廣大的老道士敲了三下後腦勺一般。他對母親說,想去找初中同學李忠良玩會,下午再回家去,讓母親先回家。母親料他也無大事,遂答應了,僅僅囑咐他別回家太晚,就自己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