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白首泣幽冥 第七章:倉惶如犬走,陰險似蛇伏。
昔日白玉京曾陶醉於清泠大家彈奏的鷗鷺忘機,而此時清泠大家彈的卻不是當初那一曲。白玉京崇道之心純,能物我兩忘。而眼下這三人都是陰險狡詐之輩,莫忘機,其機心之多,怕如蜂窩。
所以清泠大家奏的是陽關三疊,勸君更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琴聲一疊複一疊,直教人肝腸寸斷。
漁父三人一時不察,竟都與大堂中眾人一般淚流滿麵。
“錚!——”
琴聲突然戛然而止,“白道長,可以出手了!”
正是漁父三人情緒波動較大之際,清泠大家的話剛出口。一道劍光迸起,刹那間就來到了漁夫的胸前。
不知何時,一名身穿青色道袍的年輕道人已經溜到了大堂之中,正是白玉京。早在清泠大家彈奏琴曲的時候,白玉京就偷偷下了樓。漁父三人之中,也就漁父此人給他的感覺稍微厲害些,所以第一劍就刺向了漁父。
漁父先前還質問那錦服年輕男子,那年輕道人真有那般厲害。
等真正麵對白玉京的劍時,漁父才知道那年輕男子所言不虛。他隻覺胸口一涼,驚駭之下速速後退。但依然被劍鋒劃破了蓑衣,一絲血跡從胸口滲透而出。若不是花蕊夫人在一旁出手相助,怕是已經洞穿了胸膛。
花蕊夫人原本是不想幫忙的,但那人劍光一起,她心生悸動,直覺上覺得漁父遠非此人對手,若不幫忙怕都得被一一擊破。
不得已,長袖一揮,袖口一把碧綠的彎刀飛出,“當”得一聲,稍微阻擋了下白玉京的長劍。她一擊得手,便不再進攻。
“閣下是何人?”
花蕊夫人一邊問道一邊急退,顯然剛才白玉京迅如驚雷的一劍讓她異常忌憚。
此時,那漁父也反應過來,從腰間解下一節魚竿,右手一抖,竟如長鞭一般,猛然延伸四尺有餘,直如大槍刺向白玉京喉嚨。而白玉京的劍仿佛長了眼睛一般,亦快如閃電,瞬間落在漁夫的魚竿上。
“叮……”
竟然發出金屬般碰撞的聲音,這漁父的魚竿儼然是鋼鐵鑄造,不知是何等巧妙機關,可長可短,可伸可縮。
白玉京一劍擊退漁父的魚竿,人與劍翛然飛起,霎時間劍光便落到花蕊夫人麵前。
花蕊夫人一聲媚笑,酒樓中那些原本因為幾人打鬥而躲開的人紛紛露出了頭來,四周張望,心思都沉迷那一道笑聲中。這花蕊夫人魅惑人心的手段確實高明,但白玉京聞若未聞,劍光如練,直指花蕊夫人喉嚨。
冰冷刺骨的劍鋒讓花蕊夫人神色大變,長袖一卷,卻被劍光斬的零碎,趁此機會花蕊夫人再次退去。而漁父的魚竿如蛇似鞭一般,夾雜著冷風猛擊向白玉京。
於此同時,那錦服年輕男子手中長劍已然刺出,直攻白玉京下盤。劍未至,白玉京先聞到一股濃重的胭脂味,頓覺周身真氣運轉有遲滯之感,不禁運使青木之氣,那遲滯感才消失不見。
白玉京輕笑一聲“蕩劍式”,年輕男子隻覺手中長劍一陣震顫,虎口劇疼,幾乎捉拿不住長劍,暗道“厲害”,不由後退了幾步。而就在他後退之際,漁父驚呼一聲,整個人如破敗的皮革般倒飛出去。
不遠處的花蕊夫人見了,整個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了。她怎麽也沒想到這年輕道人如此厲害,聲名赫赫的漁父竟然瞬間重創倒地,不知生死,這可把她驚嚇壞了。
她看了看樓上的清泠大家,清泠大家眸光熠熠,優哉遊哉地彈起了梅花三弄。梅為花之最清,琴為聲之最清,而白玉京的劍亦是淒清,三清三弄也!
花蕊夫人聽了琴聲,心越發亂,她手中碧綠彎刀舞動,風聲鶴唳,趁著白玉京與那年輕男子交手時欺身上前。
不料刀光還未臨及白玉京的後背,白玉京就如同後腦長了眼睛一般,反手一招“蘇秦負劍”擋住了彎刀,又轉身長劍橫削,劍光如扇,花蕊夫人頓覺遍體生寒,顧不上丟人不丟人就地一招驢打滾,逃開丈餘。
又聞到一陣濃鬱的血腥味飄來,卻是那錦服年輕男子被白玉京一劍刺中了肩頭,鮮血四濺。再看那漁父不知何時竟然已經消失無蹤,見此,她不由朝一旁窗口掠去,儼然被嚇破了膽。
原本以為隻是對付沒有褚永坤在身邊的清泠大家,和一個名不經傳的年輕道人,憑他們三人聯手,還不是手到擒來。誰知道這年輕道人竟然如此厲害。
“你怎麽一直沒事?”那錦服年輕男子盡管受了一劍,但似乎還有莫大不甘心。
白玉京淡淡笑道:“你莫不是你身上那胭脂味的百花伏氣散?”當時體內真氣隱隱有些運行遲滯之感,便知此子下了毒。稍微一思索,就想起了李時珍提起過一種以百花瘴氣煉製的一種毒藥。不過青木之氣有解百毒之效,所以他根本不在意。
那錦服年輕人哪裏能想到白玉京身負青木之氣,隻以為白玉京早有防範,不禁臉色黯然,他昨晚已經見識了白玉京手段,之所以今還敢來就是想著以這百花伏氣散暗算白玉京。
再看漁父和花蕊夫人都逃了,不由叫道:“你不能殺我,我父親是千島神君。”
白玉京笑了笑,清泠大家倒是不再彈琴,道:“道長,那千島神君與我家有舊交,就饒他一條狗命吧!”
既然清泠大家開口,白玉京自無不可,他從來都不願意多行殺戮。長袖一揮,那錦服年輕男子頓被一股大力掀飛出客棧,跌落在巷子青石板上。
做完這一切,白玉京這才返身上樓。這些人能這般早就尋到這裏,顯然有什麽方法能找到清泠大家。這個客棧還是不安全,得重新尋找過一個地方。
可就在他準備上樓的刹那,突然渾身寒毛聳立,遍體生寒。似乎在這瞬間,心髒都停止跳動一般。
危險,極度的危險!
那是一道漆黑的長劍,又窄又細,仿佛毒蛇的蛇信。
原本那因為白玉京等人打鬥而嚇得癱坐在地的老掌櫃,突然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就在白玉京挫敗漁父三人,戒心放到最低的時候,悄然出手。而且這還不算可怕,最可怕的是這人的劍法異常厲害,劍氣未至,冰冷的殺意就似乎要凍結白玉京全身。
白玉京見過無數劍客,大多數都不過是持劍而已,真正會劍乃至懂劍的少之又少。昔年的太白劍客,賈寶玉不論,除了姚明月,和柳無涯,眼前這個人的劍法算是白玉京見過最厲害的一位。
可是,這等人物對待他竟然還選擇了可恥的偷襲!
“道長,……心”清泠大家的話還沒有完,黝黑的長劍從白玉京背部,直接洞穿到前胸,她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有震驚,但更多得是不忍心!
但是下一刻,清泠大家再次震驚,這次卻是驚喜。
大悲大喜下的她似哭似笑。
因為那道人影在長劍洞穿白玉京後,並沒有做任何停留,竟然再次出劍,依然如暗行的隱者,突兀地出現在南邊一丈處。
這一次卻未能成功!
“當”得一聲,兩劍相碰,爆發出刺眼的白光。
不知何時,白玉京已經躲閃到此處,而那剛才被刺穿的竟然是一道殘影。
那掌櫃的麵無表情,眼神呆滯。但是劍法卻異常刁鑽淩厲,如同黑暗中行走的隱者,忽東忽西,每一劍都如疾風般,讓人防不勝防。
他的劍並不比白玉京慢!
甚至和春風化雨柳無涯相比都不慢,而且此人劍法狠辣,應該是魔門中人,每一劍都冰冷刺骨,與之敵對,仿佛血液都被凍結。
“這人是魔門絕情宗的冼巍然。”
清泠大家先前驚訝於白玉京遭遇偷襲,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這時才看清了此人身形,再觀其劍法,心中一個機靈,想到了一個曾經讓江湖正道門派無不驚懼了許多年的名字:冼巍然。
無情公子冼巍然。
冷血,無情是他的代號,江湖上有不少赫赫有名的一流高手都死在他的劍下。
其中最出名的莫過於少林寺的明心大師,明心大師當時乃是達摩堂首座弟子,若活到現在怕已經繼承首座之職。但在十三年前的夜晚,於通州被冼巍然刺殺身亡。
當時,少林寺上下都為之震動!
甚至派出了不少老一輩高手去捉拿此人,結果還是被其逃走,自此杳無音信。
不想時至今日,已經過去十三年之久。為了琴心,他竟然再次出山。
“蕩劍式!”
白玉京長劍一抖,與冼巍然的長劍相互碰撞。
冼巍然先是長劍一顫,竟然變得軟如長鞭,絲毫不著力。反而如蛇信一般,猛地劃傷了白玉京的左胸。
鮮血灑落,白玉京神色越發冷靜。
清泠大家見白玉京受傷,不由從琴底拔出長劍,亦要上前助陣。
但白玉京與冼巍然的速度都非常快,兩人仿佛籠罩在劍光中,不分你我彼此。清泠大家一時之間竟然摻合不進去。
這時,冼巍然突然悶哼一聲,卻是被白玉京一劍刺傷了左臂。
若不是他閃躲及時,怕是一劍封喉!正是白玉京使出了老和尚傳他的“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這麽多年來,這一招融匯陰陽,混元一體的劍式在白玉京手上已是出神入化。
攻守兼備,剛柔並濟。
冼巍然沒有攻破白玉京那一道混元圓圈,自然就受了他一劍。
兩人的劍光糾纏在一起,如怒龍狂蛟,冰冷的劍鋒斬碎一切可以毀滅的東西。
大約百招過後,兩人劍法相當,都受了不輕不重的傷。冼巍然突然一閃而退,他呆滯的眼神看了白玉京一眼,像山間跳躍的老猿一般,忽左忽右,身影上下閃爍,消失在白玉京與清泠大家的目光中。
“道長,你沒事吧?”清泠大家看著白玉京身上多出的幾道傷口,頗有些歉意地道。
白玉京搖了搖頭,道:“一點皮外傷,不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