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紅爐生怨火 第十九章:誰歌青玉案,喚起白衣人。
寧波府鄞縣,金峨山下。
日暮黃昏,殘雲如璧。山中積雪未消,一片銀妝中突然出現一道慘白的身影。這人一身白衣勝雪,步子淩亂,跌跌撞撞似乎醉酒一般。
看起來下一刻就會跌倒在地。
但緊跟在此人身後不遠處的大夢尊主卻絲毫不敢大意,他抱著黑色狸貓神色凝重。一雙碧綠的眸子緊緊地盯著那人的手,五指修長,正死死地握著劍柄。
這時若有人在大夢尊主麵前就會發現一個很詭異的事情,大夢尊主的雙眸似乎與他懷中那隻黑色狸貓的眸子互換了一般,變成了豎瞳。豎瞳中倒映著一道白影,而那隻黑色狸貓碧綠如翡翠的眸子中卻出現一幅幅畫麵。
那是一個渾身染血的孩子,似乎受了重傷,在一片田野間奔逃。
那孩子淩亂的步伐正好和前麵那白衣人的步伐一致,隻是那孩子是身負重傷,渾身染血,但眼前這人衣衫幹淨,周身沒有一絲血跡,似乎並沒有任何受傷之處。
大夢尊主抬頭看了看日色,心道:“中了我的夢魘之術還能支撐這般久,果真是厲害。不過,算算時辰,也該倒下了。”
就在他等著那人倒下之時,遠處傳來一陣歌聲:“遙遙獨見雙飛鷺,壟田上,人歸去。綠水環村村已暮,兩三疏雨,幾家燈火,妻女門前佇……”
婉轉崎嶇的山道上遠遠走來一位樵夫,背著一捆柴火一邊走一邊高歌。
“今生有幸人間住,何必人間苦尋路!大道蒼應有數,百年名利,一抔黃土,莫讓紅塵誤……”
大夢尊主剛開始還不覺,突然臉色一變,身子瞬間一閃,躲進了旁邊山林之中。隨之,一道劍光如長虹貫日一般直刺而來,劍氣所經之處,摧枯拉朽,樹折雪消。
隻是,這一劍似乎後勁不足,中道而止,大夢尊主才險險避過。
他雖然明知那白衣人因為中了他的夢魘之術,此時心神耗費過多,使出這一劍後已經沒有再動手之力。大夢尊主隻要上前去就能將白衣人擒住,但他卻隻敢遠遠瞧了那樵夫一眼,不敢多留半刻,徑直從山林中溜走。
再看那樵夫年約知命,可能因為久在山野,肌膚黝黑。隻是不似尋常樵夫那般粗糙,似乎如墨玉一般富有光澤。
那白衣人隻來得及看他一眼,就覺眼前一黑,昏倒在地。樵夫搖了搖頭,隨手將白衣人提起。那白衣人身高近六尺,雖然略顯稍瘦,但也有百五十斤,那樵夫一隻右手提著竟如無物一般,步履穩健,又行了三五裏路,來到一座綠水環繞的山村。
他家就在村口,老遠就聽到一道女聲傳來:“爹爹,你怎麽還提著一個人?”
那女子正值二九年華,身材纖瘦,臉如瓜子,一雙黑眼珠特別靈動。隻是肌膚似那樵夫,略有些黑。又朝裏麵喊道:“娘,爹爹出去大半沒帶回什麽野味,反而帶了一個人回來,你趕緊來瞧瞧。”
頓時,一名婦人拿著葫蘆瓢跑了出來,看其雖然一身樸素裝扮,但絲毫不減秀色。這般看來,那樵夫確實像樵夫,隻是他這一對妻女卻絲毫不似山野中人。
……
“那些人會來嗎?”
張誌和輕聲道,在他一旁張浮生“噓”了一聲,他的目光落到遠處飛簷間。青瓦如魚鱗,在月色淒清下似有淡淡輕煙,不由暗道:“秦真人這一手周身如芥子,大如意果真是名不虛傳。”
他的目光又轉到一旁鍾樓,白玉京和姚明月二人就在那兒。
如今萬事俱備,餘下的隻有耐心等候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大致四更左右,一片北來的烏雲將明月遮住。那明月才被遮掩又露出半個身子,剛好照著一行黑衣人疾步而來。
張浮生看著這一幕不禁有些僥幸,這些人單看輕功就知道個個都是好手。若光明正大地廝殺,張浮生自問他們鑄劍山莊不怕這些人,但這些人明顯不會按武林規矩來。若一直躲在暗處,根本防不勝防。
好在今晚上這一切都該結束了,張浮生眼中閃過一絲殺意。
一行人到了一座假山前,便止步不前。張誌和正疑惑這些人在等什麽的時候,一道身影蹣跚而來。
“二首領,那人就被關在裏麵。”
這聲音有些熟悉,張誌和聽了,差點驚叫出聲:“七伯,他怎麽會在這兒。”那話的正是張贏,一名黑衣人點了點頭:“還不把暗門打開。”
張贏在假山旁邊摸了摸,摸到一塊略微光滑的圓石時,使勁一按。頓見那假山從中裂開,分別朝一旁移動,露出一道寬敞的地道。
“姚三,你們先進去。”
那二首領一發話,便有幾名黑衣人身子一閃,掠進了地道之中。
張浮生見這些人竟然沒有一起進地道,心道這些人還是夠謹慎的。本來這些人如果都進了地道,那剛好可以來個甕中捉鱉。眼下看來是不行了,那些進入地道的人很快就得發現不對勁,他不由從懷中掏出一個四川唐門秘製的竄雷。
“嗖——”
在尖銳刺耳的雷鳴聲中,一道白光衝而起。
“誌和,你去將人都喚來,今晚讓他們以血還血。”
完,張浮生瞬息間衝了上去,那二首領見此帶著黑巾看不清神色,但眼神猛然緊縮,怒道:“張贏,你好大的膽子,這些得了解藥,莫不是已經忘了身上的子午牽機毒吧!”
二首領看張贏的眼神就像在看死人一般,他都懶得動手料理張贏的性命。因為那樣隻會便宜了他。這世上凡是中了子午牽機毒的,若沒有大首領的獨門秘製解藥,沒有一人能活過七,而這七更是得承受常人難以忍受的劇痛,往往都會經受不住痛苦選擇自殺。
據當年南唐後主就是中了此毒,發作時疼痛難耐自盡而亡。因為凡中此毒者,不服用解藥的話,每逢子時午時都會渾身抽搐,仿佛有無形的力量牽引周身經絡糾結在一起,頓如千刀萬剮般令人痛不欲生,直至七七夜而亡。
“是你們不守承諾,你們隻為了蓬萊仙島海圖……”張贏的聲音中充滿了憤怒。但他的話還沒有完,地道中突然傳來一陣轟鳴聲,那是唐門秘製的地火雷爆炸的聲音。
劇烈的震蕩讓張贏跌倒在地,與此同時,他看到了一道巨大的手掌。
“巨靈神掌。”
後人常言下武功出少林,但事實上中華曆史源遠流長。遠如三皇五帝時期,就有黃帝內經流傳,其中多有提及經絡真氣之語。待至老子西出函關,黃老之學遍傳下。張道陵尊老子為聖,立師道,武功方術不分彼此。
其師道最為出名的一門絕學就是步罡踏鬥,不僅是江湖四大輕功之一,而且能凝氣成罡,端的是神妙無比。
就如眼前秦如意這一手巨靈神掌,正是以真氣凝練成罡,原本看似常人大的手掌瞬間變得巨大無比,宛如巨靈神一掌落下,狂風席卷。
那二首領見此,眼中寒芒一閃,腰間長刀出鞘,順手一斬,正是“二郎劈山”。在他旁邊的另外五人也紛紛拔出兵器,一人迎著張浮生而去。張浮生一劍刺向那人胸前,卻見那人身子突兀一矮,躲過張浮生的長劍。於此同時,那人手中長劍又朝上一送,正如給神明上香一般。
張浮生一邊急退一邊驚道:“朝一柱香,你是青城派的人?”
那人冷笑一聲,也不答話,劍光一轉,如折扇一般展開,正是青城劍法中的“風光霽月”。
兩人功力劍法都相差無幾,你來我往鬥得正歡,突聽一聲慘叫聲,一抹豔麗的紅裙如鮮血一般映入眼簾。不遠處,二首領又驚又怒:“好個妮子,給我拿命來!”
刀如潑墨將秦如意逼開,轉身一躍,一招“橫斷門”直削姚明月腰身。此時,姚明月剛一劍擊斃一人,又橫劍擋住另外一人的長刀。
她和白玉京二人各自攔住了二人。
緊跟姚明月一旁的白玉京低呼一聲心,暗暗提氣,長劍一掄,劃出一道圓圈,卷住對手的長劍,致使那人空門大開。頓時一劍直刺,“當”得一聲,另外一人手持雙匕,如“燕尾剪柳”般夾住了白玉京的長劍。
“蕩劍式。”
白玉京長劍一顫,那人雙匕都被震蕩開來,隨手橫揮長劍,正是六峰劍法中的“撥雲見日”,嗤啦一聲,衣衫破裂,鮮血四濺。那兩人都倒飛出去,胸前一道口子潺潺流血。
再看姚明月見那二首領一刀削來,身如清風,如鴻飛冥冥,瞬間躲過了二首領和另一名黑衣人的刀。又一劍席卷而來,如怒龍出海,劍氣之盛讓二首領都為之心悸。
他不由急退,而那黑衣人卻躲之不及,被一劍洞穿喉嚨。
二首領這一退又覺背心一寒,不知何時那秦如意竟然來到他身後,長袖翩翩,如飛雲出岫,一掌落在其後心,二首領悶哼一聲,反手一刀,逼開秦如意。
“齊三思,還不投降!”秦如意大喝道,一番打鬥,他卻是認出了此人身份,赫然是湘山刀君齊三思。
“投降……哈哈……”二首領冷笑,他看向周圍,已經有許多山莊的護衛持著火把圍了上來,正是張誌和在張浮生發射竄雷後,就去將驚醒的人們聚攏在一起,趕來支援。
可就在此時,東南方向突然傳出一聲打雷般的巨響,隱隱有火光衝起。
原本已經占了上風的張浮生見此臉色大變,一驚之下空門大露,差點被那黑衣人一劍刺傷。所幸張誌和掠身而來,一劍蕩開了那人長劍。又有白玉京從身後偷襲,疾步上前點住了那人穴道。
“快……快,去祖祠……”張浮生大聲叫道。
二首領笑聲更大了,似乎很是得意,但秦如意和姚明月一前一後同時出手,他也瞬間被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