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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神都血雨腥 第二十章:劍意通千古,人間隻一刀。

  鍾鼓齊鳴,聲震十裏。


  在白玉京看來,陸炳手中的驚鴻刀就仿佛一道無盡深淵,刹那間整個鼓樓似乎黯淡下去。縱然烈日當空,光芒直照,亦被吞噬一幹二淨。任白玉京打起精神,卻怎麽也看不清陸炳的臉。


  彷如大道,杳杳冥冥。


  時間似乎停止了,一片寂靜。在寂靜之中白玉京突然聽到一絲風聲,不知從何處起,又何時而止。風聲不大,不急不厲,如陽春三月,吹入鬆林之中。


  在聽到風聲的同時,白玉京眼中多了一抹白色。


  陸炳所居之鼓樓,原本黯淡無華,此時卻憑空生出一抹亮白。白玉京刹那間明悟,那是一把劍!


  “風入鬆下清,露出草間白。”


  淡淡的聲音讓原本靜止的畫麵瞬間鮮活起來,白玉京才看見一襲青衫的素霓生劍光如虹,貫穿了鍾樓與鼓樓。他的身姿如謫落凡間的神仙,縹緲出塵。


  劍光亦是輕靈如那風兒,時而卷起落葉,時而劃過長空。


  白玉京自問若處在陸炳的位置,怕一劍也敵不住。相比五年前,那時素霓生的劍法還有跡可循,能從中看出昔年李太白雄偉奇絕的詩篇。但此時此刻,素霓生的劍仿佛隨手捏來,但落到眾人眼中,卻無一不靈動,無一不自然。


  他就如同造化主一般,手中的劍可幻化萬千,如風,如雲,如雨,如電,如光,乃至花草樹木,山川河流。


  在素霓生出手的瞬間,陸炳的氣息變了。


  若陸炳剛才還如位高權重的臣子,此時長刀在手,頓如遠古篳路藍縷的先民。麵對眼前一切劍光,他披荊斬棘,一往無前!


  “大禹開山!”


  有人驚歎,這怕是江湖有史以來流傳最悠久的武功。


  一刀落下,那漆黑的鋒芒,吞吸一切可見可不見的事物。白玉京隻能看見一道黑漆漆的線條,刹那間就將虛空一分為二。而素霓生直麵這一刀,隻覺地裂開了一般。


  他一直以為他的劍是世間最鋒利的東西,但麵臨陸炳這一刀,他才知道大錯特錯!

  這把驚鴻刀的鋒芒足以斬斷一切!

  他不由退了,正是“素手把芙蓉,虛步躡太清”。


  當日救白玉京的那人為了躲避三把飛刀,曾經施展過這一招,但素霓生使出來,卻決然不同。他手中長劍頓如綻放的蓮花,一步一步倒退而起,彷如道經上白日飛升的神人。


  陸炳的刀鋒落下,卻始終碰觸不到素霓生。遠遠看去,素霓生仿佛將那把刀刀鋒踩在腳下,借助那無盡鋒芒一步一步踏上高空。


  轟隆一聲巨響,白玉京頓覺邱祖殿都在搖晃。定睛看去,偌大的鍾樓樓頂轟然倒塌。白玉京不由暗暗倒吸一口涼氣,那鍾樓距離陸炳所在的鼓樓足有五六丈之遙,白玉京自問劍氣能貫穿這麽遠,但最多也隻能擊碎幾塊瓦片,哪能如眼前一般,一刀斷梁,鍾樓塌陷。


  不容白玉京多想,一道璀璨的劍光從而降。


  這一劍白玉京見過,五年前素霓生曾經以這一劍刺向他的師父。


  “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


  浩浩蕩蕩的劍光真如穹破裂,九萬裏河席卷而下,陸炳已然飛起。但劍光不減,真如河一卷,鼓樓樓頂鋪砌的瓦片頓如被大風卷起,化作一道怒龍衝向陸炳。


  “不好!”白玉京暗道一聲,整個人從邱祖殿飛起,落到玉皇殿上。


  而就在他飛起的瞬間,漫飛瓦紛紛落下。江湖眾人紛紛大展手段,但素霓生與陸炳二人交鋒的餘勁哪是等閑人能阻擋,不禁慘叫聲連連。


  白玉京躲過一片飛瓦,再放眼望去,素霓生和陸炳二人竟然都踩在那巨大的皮鼓上。兩人在皮鼓上跳躍,刀劍相向,都快到極致,白玉京隻隱隱看到一黑一白兩道光線如織機一般來回穿梭。


  按理兩個人在皮鼓上交手,定然是鼓聲大作,但白玉京沒有聽到一絲聲音。這二人剛才都展示了極其雄渾的剛勁,如今竟然又比試起輕靈巧勁。


  驀然,白玉京明悟,這兩人竟然還沒有真正動手,隻是在過招而已!


  就在他想明白時,一道人影突然從皮鼓中飛起,落到那九尺高的銅鍾上,赫然是陸炳。


  “太白劍客果然名不虛傳。”他的聲音異常洪亮,整個白雲觀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若這般過招,怕是得日落時分雙雙力竭。素霓生,你可安排好後事?”


  素霓生郎朗笑道:“既然陸指揮使這般,素某有一劍,陸指揮使請看!”看字一落,陸炳神色一正,眾人也定睛看去。素霓生先是解下頭上的發簪,滿頭白發披散,一拍腰間酒葫蘆,咕嚕嚕喝了一口酒,葫蘆一拋,高歌道:“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刹那,白玉京的心神都被歌聲牽引一般,空的太陽似乎消失不見,他的思緒仿佛跨越無盡時光長河。


  恍恍惚惚,眼前一切都變了,素霓生的身影和另外一道身影融合在一起,他們都是那般的灑脫,醉酒高歌。在他們頭頂一輪明月,光照千古。


  白玉京不知道這是真是假,但眼前一切卻異常清晰。他想不明白,怎麽明明白晝刹那就變成了黑夜,也想不明白,明明滿頭白發的素霓生怎麽就變了一個人,青絲如墨。


  直到他再次遇上了張鬆溪,他才徹底明白。


  眾人見到的如白玉京一般,但直麵素霓生的陸炳見到的卻大不一樣,他眼中似乎一切都化為虛無,隻有一輪明月冉冉升起。那輪明月流經千古,光照大千。


  仔細看去,那輪明月中有著無數人影,從古至今,仿佛有一條曆史長河在明月中閃現。他能感覺到自己也似乎要融入其中,變成那曆史長河中芸芸眾生中的一員。


  但是,他不甘心!

  昔年錦衣衛被東廠壓製,他不甘心,他就將龐大的東廠一刀掀翻。


  長刀在手,無論是誰都不可能讓他束手就擒!

  縱然是老要他的命,他也要向揮刀!


  “哢嚓!”


  白玉京聽到一絲刀劍斷裂的聲音,刹那眼前整個世界就如同一幅畫被無情的撕裂。再看時,素霓生直愣愣地站在陸炳身前不遠處,他手上那把千年名劍赫然隻剩下半截。


  青蓮劍器斷了!


  在場所有江湖中人都愣住了,一時間竟然異常安靜。


  “你輸了!”


  陸炳大口喘氣,剛才那一刀也耗盡他所有心神。看著素霓生那原本年輕的臉變得如七八十歲老叟一般,皺紋如溝渠般密布,頓知素霓生這一招不僅耗費了心神,更搭上了壽命。


  但下一刻,陸炳睜大了眼睛!

  因為素霓生笑了,那斷裂在地的半截長劍倏忽間沒入陸炳胸膛。


  “劍即是我,我即是劍,這道理你不明白。”素霓生喃喃的聲音落入陸炳耳中,陸炳這才知道,素霓生不是因為施展那一招而耗盡生命,而是因為青蓮劍器斷了!


  這來話長,其實也就一瞬之間。


  “好劍,確實是好劍!”陸炳笑道,笑聲震中,那把劍尖飛射而出,刺向素霓生。素霓生伸出左手,抓住了劍尖,任鮮血直流。他嚐試著將那半截劍尖和右手的半截長劍連在一起。


  但終究是斷了!


  “陸炳,納命來!”


  突然一聲厲喝響起,白玉京認得那人,正是在他手上救下玉成子的老者。原來這老者真是百裏奇,不然何以向陸炳尋仇!


  “保護指揮使大人!”


  又是一聲厲喝,兩道人影拔刀而起。


  白玉京這時才看清楚百裏奇用的是鞭,一寸長一寸強在他手中得到很大的體現。那長長的鞭子宛如遊龍一般,在空中來回盤旋,時而昂首,時而擺尾,氣勁翻飛間發出尖銳的長嘯。


  而率先保護陸炳的二人,刀法之精湛也讓白玉京為之側目。


  其中一人身材短,但毛發濃密,他的刀法也大開大合。另外一人則不同,刀法嚴密如織網。這二人在白玉京看來都不遜色他,但麵對百裏奇的長鞭竟然兩三招之內就被打傷一人。若不是還有其他錦衣衛趕上前來,怕另外一人也無法抵擋。


  顯然百裏奇當初以劍對決白玉京時留手甚多。


  又聽得“嗖嗖嗖……”數聲風聲,隻見數柄飛刀貫穿長空,封鎖素霓生上中下三路。


  素霓生淡然一笑,手中半劍尖如蓮花般綻開,不是青蓮,是火紅似血的蓮花。白玉京曾聽姚明月青蓮劍器乃是火裏種蓮花,此時才得一見,果然是美不勝收。


  “叮叮叮”數聲,飛刀一一擊落。


  一道寬大的道袍突然飛出,在空中攔截下繼續飛來的飛刀,正是鍾叔子。白玉京也看到了施展飛刀的人,這人身穿緊身黑衣,年約不惑,竟然隻有一隻右眼,給人的感覺異常陰冷。


  正是刀飛,刀飛曾被上任太白劍客楚江開刺瞎左眼,與太白劍客本就有著不共戴之仇!

  素霓生已經飛身而出,白玉京看著他那蒼老的麵容,無端生出一絲憐惜。在他身後,除了陽六龍,佘石明,還有一人,一個是肥頭大耳的和尚,手持長槍。


  白玉京不認識,但其他江湖中人認識。


  那肥頭大耳的和尚正是少林寺棄徒笑和尚,當年以一杆鐵槍名震江湖,不過在十八年前東海一戰被太白劍客楚江開所殺,不知為何此時竟然還活著。


  白玉京又掃視一遍,還是沒有發現玉成子的蹤跡,不由跟了上去。


  突然,一陣馬蹄聲傳來,烈馬長嘶,赫然是一直未露麵的賈寶玉騎著不白。


  素霓生落到馬上,看著賈寶玉長歎一口氣:“不是讓你走的遠遠地,何必逆轉穴道跑回來送死?你這是要讓我們太白劍宗一脈就此斷絕呀!”他完,整個人似乎有些脫力,伏坐馬背上。


  此時的不白在白玉京眼中是異常的白,不知是不是長途奔跑,渾身留著的汗水竟然能凝結成白霜,原本灰色的毛發也變得晶瑩潔白。其縱然載著兩個人,也奔跑如風,隻是大口大口噴吐著白氣,如煙霧縈繞。


  一些江湖人見了,不由驚道:“這莫非是傳中穆王八駿中的白易,汗流凝霜,馬踏飛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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