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江上風波惡 卷終:才見南山客,又思北國春。
還要等一個人。
等一個刀客,一個快刀客。
十後,白玉京看見了這位刀客。與李時珍年齡相仿,隻是李時珍自有儒雅風度,而此人給白玉京的感覺像是深埋藏在江河裏的礁石。冰冷而又堅硬,就如他看人的眼神一般。世上似乎沒有任何東西能讓他的心起波瀾,讓他的手顫動。
這個人很穩!
這也是白玉京自懂事以來見到最厲害的一名刀客。
自古以來,刀客多不入流,因為持刀之人多是土匪兵卒之類。窮則習文,富則習武,有身份的人絕對不會去練刀法。劍則不同,乃君子之器,所以無論什麽朝代,江湖上都不缺少名劍客。
而厲害的刀客則少之又少。
唯一例外的就是本朝,本朝太祖崛起於微末,身邊扶龍庭之人也多出身卑微,其中不乏刀客。而讓江湖人士聞風喪膽的錦衣衛更是以雁翎刀和繡春刀為主要兵器,所以本朝自開國以來,刀客亦是越來越多。
李時珍請來的臧無鋒就是一名絕頂刀客。
不得不,江湖之中高手如過江之鯽,外有,人外有人。先是碰上棋逢對手的春風化雨柳無涯,又見識了更為高明的金八爺,而這位臧無鋒卻是比金八爺和柳無涯都要厲害一籌。
白玉京不知道的是,這位臧無鋒在江湖上聲名赫赫,人稱南山第二刀。
此人乃是江西九江府人士,常年居住在廬山,自稱南山刀客。而第二何來,隻因為眾所公認,整個江湖他的刀法暫居第二。
那誰是第一?
若白玉京問臧無鋒,臧無鋒腦海中肯定會出現一道人影。當朝錦衣衛都指揮使,身兼三孤三公,朝堂第一高手陸炳。他的刀已經不再是刀法,而是超越了法,達到了道的境界。
縱觀江湖,誰主沉浮?
有人會嶗山的尚道人,其雲龍變幻七十二劍,一劍奇過一劍,當年魔教的副教主符行苦練三十年如意銷魂手,號稱江湖一絕,其手法變幻莫測,卻是被其一劍削斷了兩隻手掌,愧死當場。
也有人會魔教第一夫人白骨夫人,以一介女子身份,總領魔教。五方魔宮宮主,七十二洞洞主都拜服其座下,足見其武功蓋世。
當然還有八百年來江湖第一劍宗,府之國,太白劍客。
但縱然是這些人,在朝堂第一高手陸炳麵前,也如星星之華,難比日月之光。陸炳身居高位,很少出手,但每一次出手都震動江湖。山六奇在他手上折了五奇,僅剩百裏奇逃脫,白蓮教青陽白陽紅陽三大尊主三死其二等等。
這些人任意一人都是武林絕頂的高手,縱橫江湖難有一敗,但他們都成了陸炳的刀下亡魂。
更何況,陸炳統領下錦衣衛,背靠大明朝廷,縱然整個江湖都難擋其勢。所幸,他身居高位,不屑於參與江湖之事。否則,一統江湖亦無不可。
有這等厲害的刀客在前,臧無鋒盡管自認刀法不弱於任何一人,也不得不暫居第二。
雖然暫居第二,但他的刀已經足以勝過江湖無數人,有把握能接住他的刀的人怕屈指可數。等白玉京真正見到了那一刀時,心中更是這般認為。
快,不出的快!
白玉京幾乎沒有看清楚,他的刀薄如蟬翼,光華如鏡,一刀落下,肉眼根本看不真確。而其鋒芒之盛,不可言喻。地,虛空,時間,似乎都被一刀切開。
你難以想象,兩個連接在一起的人,在一刀過後分開時,竟然沒有半點血跡滲透。
若不是李時珍將兩人挪開,兩人都沒有察覺到已經被一刀分離,那少年少女這時才感覺到火辣辣的疼痛。
白玉京連忙一手握住少女之右手,一手握住少年之左手,暗運青木之氣,探入二人體內。青木之氣有治愈之神效,若隻是護住二人經絡,短暫時間不使其氣血紊亂,白玉京還是有把握的。
若沒有白玉京這般施為,李時珍必須以銀針一一封住二人各大要穴。隻是這般容易耽誤時機,少年少女二人恐有生命危險。如今白玉京以青木之氣護住二人經絡,止住兩人氣血溢出。他便可以抽身以銀針慢慢來製住二人經絡要害,再讓龐鹿門塗抹秘製的藥膏。
白玉京的青木之氣進入二人體內,頓時感覺到不同之處。少女體內經脈空空,真氣渾然不存,而少年體內真氣之濃厚,遠超乎白玉京想象。原本白玉京根據少年動手來看,他最多就貫通了三四條正經,不想此時看來足有十條正經被貫通。
他不知道的是,在兩人知道要分開時,那少女便將體內的真氣全部灌輸到少年體內,這就導致少年真氣大漲。
雖然真氣更足,但也因此導致氣血不穩,背部滲透血液加快,白玉京連忙道:“李先生,先救治少年。”
那少年卻是神色一愣,強忍著疼痛,道:“救……我妹妹……”
李時珍自然看出了變化,手中銀針彈出,落在少年各大要穴上,半刻光陰後,才止住了少年背後的失血。龐鹿門幫少年包紮好,少年失血過多,臉色蒼白,雙眼半張半閉,明明要昏睡過去,但似乎有一種執念支撐著他,讓他要睜著眼睛。
龐鹿門見此,也不由輕歎一聲,在他耳邊輕聲道:“你妹妹不會有事的。”
此時,白玉京額頭已經滲出汗水,將近半刻時間的施展真氣,讓他真氣之損耗過大。若不是形成周之後,真氣會自我生長,源源不絕,早就無法再護住那少女。
盡管如此,白玉京恢複真氣的速度也趕不上損耗的速度。
一旁的臧無鋒雖然聽李時珍白玉京早就貫通任督二脈,此時見白玉京以真氣護住二人長達半刻光陰,心中雖然不驚,但也暗暗為白玉京稱讚。這等年紀,真氣如此雄渾,不出十年,在江湖上定然聲名赫赫。
他突然想到江西大俠何心隱傳遞來的消息,不由抬頭看向窗外。那一戰,必然石破驚!
沒有多久,少女也被救治好。白玉京這才長長吐出一口氣,站起身來,解下腰間酒葫蘆,喝了一口酒。看見臧無鋒站立無言,不由笑道:“喝一口?”
“酒多傷身。”臧無鋒話就和他人一般,簡潔明了。
白玉京笑了笑道:“自古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到這突然想到那位白發劍客,眼神是那等的深邃與明亮。他的記憶似乎一瞬間回到那個時候,那人腰間似乎也掛著一個酒葫蘆。
“太白劍客也喝酒。”沒來由地就出了口,也不知是在擠兌臧無鋒的話,還是為自己喝酒找了個借口。
臧無鋒的眼神瞬間亮了。
白玉京原本以為臧無鋒的神色不會有任何變化,但在聽到太白劍客時,他的眼神自然而然變得銳利起來。若他先前一直都如同寶刀藏於鞘中,無一點鋒芒。那麽現在,他似乎欲要拔刀一般。
“你見過太白劍客?你是他的傳人?”
若白玉京是太白劍客的傳人,這等年紀擁有這等雄渾真氣,那就不足為奇。江湖上有見識的人都知道太白劍客除了劍法稱絕,最出名的莫過於他們修行的真氣功法——太玄經。
太玄經據乃是西漢揚子所傳,原本隻是一本普通經書,以老子玄之又玄為名,闡述陰陽,洞徹生死。後經上清宗陶弘景祖師演變成內功心法,可假人之生機化為真氣。
何也?人之生,氣之聚也。隻是此法大傷壽命,若能修煉大成,往往早年夭折,少年白首,所以又被世人稱之為白首太玄經。
曆來太白劍客能屹立江湖之巔,就是因為白首太玄經的存在,往往步入江湖,就已經貫通十二正經,奇經八脈,形成內外大周,真氣大成。再則劍法本就獨步江湖,難有敵手,才能八百年來威名不墜。
“不是。”白玉京搖了搖頭,“起來他算是我的仇人。”
雖然這仇人二字,但臧無鋒卻沒有從中聽到一絲恨意。
“仇人?那可惜了,你怕是沒機會報仇了。”臧無鋒緩緩道,“聽這一代太白劍客約了朝堂第一高手陸炳來年九月初九大戰於白雲觀。”
來年九月初九?
白玉京不由驚道:“這陸炳是何人,竟然當得起朝堂第一高手?”到這,他停頓了下,想到那來自上,來自大唐,璀璨不可方物的一劍,笑道:“不管陸炳是誰,他肯定勝不過太白劍客。”
“或許吧!”臧無鋒不可置否,也沒有大特陸炳是何等厲害。他是永遠忘不了那一刀,到如今,十年過去,他胸膛上那傷口早就痊愈了,但每想起那一刀還隱隱作疼。
兩人明明各自都有各自的事還沒有去辦,但此刻心中卻是不約而同地,想著明年九月初九一定要趕到京都。
翌日,臧無鋒離去,白玉京回黃州和丁茂春告辭,準備北上少林。自始至終,二人都沒有詢問過那少年少女之姓名,在他們看來,救人的是李時珍,他們隻是應李時珍邀約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