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也不知是不是言峰綺禮對遠阪時臣的“忠心”日月可鑒,他倆居然成了兄弟鬼,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發現在一道兒。


  至於為什麽知道對方就是對方嘛……師徒之間總是會有些與眾不同的交流方式的。


  不過,既然大家都成了鬼,二人商量一番,決定就以兄弟相稱,如此一來,不僅能混淆視聽,還能盡快地融入人類社會。


  本來作為兩個自然人,融入人類社會並不會太難。隻可惜,如今成了鬼,不說看見人了,光是聞見人味就是口水狂流,肚腹饑鳴,臉色白得跟命不久矣似的,哪裏還有人敢同他們搭話?

  言峰綺禮向來是個隱忍壓抑慣了的,縱使如此,他還覺得有時候餓得頭暈眼花,惡向膽邊生。


  ……好吧。


  惡向膽邊生其實和他肚子餓沒什麽直接的關係。


  畢竟他這麽多年來過的都是苦行僧一般的生活,食不果腹更方便他保持思維清醒。他生出惡意是因為——他想在自己的老師身上實踐實踐新發現的獲得愉悅的方式。


  自從英雄王被召喚以後,他仿佛被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原來,人的愉悅並非隻能通過與旁人一樣的消遣方式得到。他也可以……從別人的痛苦與不幸裏得到前所未有的愉悅。


  嗐,這個金閃閃英雄王!

  被召喚出來,好事沒做一件,倒是不靠譜的嘴炮放了不少。把言峰綺禮這個本就歪著長的神父一忽悠,眼見得就要朝著反派之路一去不複返了!

  最近,言峰綺禮一邊和遠阪時臣小心打探著有關鬼的消息,另一邊,在暗搓搓地想著什麽時候讓這個一本正經的老師心灰意冷,痛哭流涕。


  唉,想想就激動得不行。


  遠阪時臣老感覺脖子後麵有陣陣冷風吹過,但是找來找去也沒找得著正主。他哪裏想得到自己那個看似老實勤奮的徒弟,正琢磨抽空給他來個背刺呢!


  “兄長,您不餓嗎?”


  這才過了一周,遠阪時臣的表現與剛到此地的時候就已截然不同。他不再刻意躲避人群,甚至能夠在街上與人談笑自如。要不是還不能曬太陽,言峰綺禮就要懷疑自己的老師已經佛到深處,進化成了另一種生物。


  遠阪時臣看看自己的老實徒弟,深感自己的責任重大:這徒弟,他就是不開竅啊!

  “饑餓感其實很好解決。”


  遠阪時臣的魔術小課堂開課啦!

  “即使是鬼,在身體素質和能力方麵還是有所差別。”


  “每一個強大的鬼,都擁有屬於自己的血鬼術。”


  “你有想過為什麽嗎?”


  說實話,言峰綺禮隻是不想搞他那一套罷了,他整天忙著想怎麽幹壞事就已經很累了。不過,此時此刻,他還是迅速地抓住了關鍵詞:“屬於自己的?”


  “意思是個人的特質嗎?”


  遠阪時臣滿意地點點頭,教學起來宛如慈父附體:“個人特質,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麽嗎?”


  他相信,聰明的徒弟一定能夠窺一斑而見全豹,自己小小點撥一下,他必能恍然大悟。


  “所以,您的意思是,其實所謂的鮮血,隻是用來激發個人的潛能?”


  為了暫時不破壞自己的好學生形象以便之後幹壞事,言峰綺禮回答得也是認認真真:


  “而鮮血中有存在著來自鬼王的記憶……”


  警告!警告!

  兩位選手涉及泄露鬼王秘密,強製使用有且僅有一次的五分鍾屏蔽


  請在五分鍾內做完解說

  不要亂充字數!


  “所以,與其說是鮮血給了人力量,讓人成了鬼,倒不如說人接受了一種帶有病毒的激活因子,讓原本就有的力量出現了覺醒。”


  不愧是我的徒弟,真是太棒啦!

  遠阪時臣矜持地點點頭,對言峰綺禮的表現十分滿意:“所以,那種饑餓感,其實是鮮血給我們的大腦帶過來的一種錯覺。”


  “隻要能夠分辨開來,我們其實不吃不喝都沒有關係。”


  哇——


  圍觀室內聽取哇聲一片。


  英靈們不得不承認,有關能量運行方式方麵,這些老牌魔術大家族,的確是很有兩把刷子。


  至於他們怎麽知道是老牌魔術家族的呢?


  還不是遠阪時臣那副即使換了身體也能從各個毛孔裏散發出來的古板和一本正經樣。大家對這個兩個人的身份都用不著爭吵,但凡長了眼睛的都能看出誰是誰,人設那是一點兒沒崩。


  到現在為止,基本上所有人對鬼身份的應對方式都已經呈現在了屏幕上。


  占山為王的韋伯·維爾維特沒什麽好說,他雖然不耐餓,但是架不住人家吃得少,食欲不旺盛啊。隨便弄點兒什麽小動物填填肚子,日子也就這麽糊弄著過去了。


  而且他隱隱約約感覺到,通過操縱鮮血之間的感應來控製鬼以後,他的進食欲望並沒有之前那樣強烈,就連頭腦也開始更加清明起來。


  所以說……高位的鬼,其實和人應該沒什麽兩樣,隻是多了強大的身體和千奇百怪的血鬼術而已。


  對於他們,吃人應該從需要,變成了興趣。


  “累,今天的學習任務還沒完成哦。”


  韋伯似笑非笑,把想要逃跑的小男孩一把抓住:“累想上哪兒去?是要逃跑嗎?”


  “你看看哥哥姐姐還有弟弟,連媽媽都在學習呢,你這家夥怎麽就這麽不上進?”


  “不要以為成了鬼就可以懈怠自己哦。”


  他戳戳小孩的臉蛋,把他提溜到新做的,還散發著木質清香的書桌前。書桌上是一本攤開的小學課本。


  “今時不同往日,累。”韋伯還真的客串了一把好爸爸,苦口婆心地勸說著,“你這個當了多年小鬼的人肯定不知道,現在外邊都普及了義務教育。”


  “等哪一天走出去一看,就你一個人,哦不”韋伯看了看埋頭苦學的一家子人,“就你們一家子人沒文化,是個睜眼瞎,你不丟人嗎?不羞愧嗎?這樣子怎麽在社會上立足?”


  累鼓著嘴坐上小椅子,捂著耳朵尖叫道:“爸爸,別念了爸爸!”


  “我學還不成嗎?”


  唉,我可真是個善良又聰明的魔術師。


  韋伯沾沾自喜:他提高這些人的基本素養,不光是為了糾正他們畸形的思想,也有為著探查信息做準備的打算。他們一家的能力都和蜘蛛有關,真正用對了地方的話,那找到其餘的鬼是指日可待。


  而且,最關鍵的是,他可以在這裏坐享其成,咳,不對,是認真提升!

  師徒二人組理智為上,硬生生在腦袋裏和饑餓感打架,最終還都打贏了。明明白白地控製住了想吃人的欲望。


  間桐雁夜那邊仿佛開了掛,他整天(不,應該說是整夜)沒事人一樣地閑逛、問話,一個個鮮活的人從身邊走過,眼睛都不帶眨的。


  為此,雖然不知道此人身份,英靈們還是對其報以了高度的欣賞。


  畢竟這樣一個硬抗食欲還麵不改色的男人,實在是太少見了!

  不過這隻是圍觀英靈所看見的表象罷了。


  作為一個心靈和身體受到雙重打擊和傷害的可憐男人,間桐雁夜簡直是從身體喪到了腦子。作為一個沒什麽天賦的魔術師,他原本以為隻要接了間桐家的班,髒硯就會放過可愛的櫻。


  結果他被種了蟲子以後,一開門,發現老頭一張醜臉笑得跟花一樣在誘拐可愛小孩。因為忍無可忍,他才爆了種,和髒硯老頭一陣對毆。


  不過……間桐家的馭蟲術,無人能出間桐髒硯其右。所以他滿血管、一身子的蟲子,仍舊還在屬於他自己的身體裏亂爬亂咬,除非那老頭死,他沒有其他解脫的可能。


  因此,在進入鬼的身軀以後,他反而感覺渾身一輕,痛快得要命。再也沒有無時無刻的、深入骨髓的齧咬,也沒有了隨時隨地可能鑽出來謀害本體的甲蟲——他,間桐雁夜,感覺自己又回到了正常人的生活裏!

  至於來自於鬼的身體的那些小小欲望,他簡直都不需要去刻意壓製。在受了大苦的間桐雁夜看來,都是些不值一提的玩意兒。這具身體除了有鬼的吃人渴望,還有身為人的時候,留下的強烈執念——好色。


  想泡妞?想開後宮?想酒池肉林?


  我這不是在滿足你嘛!


  看看這一整條的花街,哪一家我沒去逛過?知足吧你!

  不過,換到剩餘的兩個參賽選手那邊,情況就沒這麽美好了。


  衛宮切嗣被分配進了一個暴飲暴食,本身對食物的渴求願望就遠超旁人的鬼的身體裏。在清醒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他絕不可能依靠自身的意誌力扛過來自身體的本能。


  因為,這具身體的力量,就來自於對食物的無限渴求。


  沒有了渴求,這具軀體就如同一堆爛肉,毫無作用。


  為此,衛宮切嗣不得不做出抉擇:是退出這場比賽,還是選擇性地……用一些惡人果腹。


  如果這時候他的妻女在身邊,他或許會有幾分鍾的猶豫。但是,猶豫過後,他仍舊會選擇後一種。


  對他而言,這並非什麽難以抉擇的事情。


  或者說,他本來在現實生活裏,也就幹著一樣的工作:用不合法的力量,清除那些作惡的魔術師。


  如今,隻不過在清除的最後一步上,換了個方式而已。


  在看見那隻鬼毫不猶豫地殺死了一個為富不仁、魚肉鄉裏的豬頭時,亞瑟王就靜靜地放下了手中的肥宅水,沉著臉,在心底發出一聲歎息。


  隻是歎息過後,她有些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對自己的禦主是什麽感情:是排斥嗎?


  這自然是有的。畢竟道不同不相為謀。


  是同情嗎?


  這也是有的。這份同情不僅來自於共享記憶所產生的的共情,也來自於衛宮切嗣那雙黯淡無神的眼睛。


  是敬佩嗎?


  這,恐怕也是有的。有些救世的方式她不能接受也不能理解,但是並非不能體會來自其中的信念和犧牲的覺悟。她從衛宮切嗣這個男人身上,早早地就看見了這種覺悟。


  隻可惜……


  隻可惜在這樣的場合裏,這個明顯偏向於人類和正義之舉的考驗世界裏,衛宮切嗣的舉動注定隻能讓他頻頻失分。


  從聖杯頒布的比賽新規來看,這次的戰爭,必定是哪一方獲得的“人心”更多,哪一方才會勝利。


  衛宮切嗣即使是因為不得已才替□□道,但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不能控製住鬼的本能,同時又舍不得將比賽放棄,無奈之下才作出如此下策。


  這一場,他已經處在失敗的邊緣。


  鮮血湧進腹中的時候,衛宮切嗣什麽都沒想。或者說,他想得太多,情緒過於複雜,交織在一起,反而讓他感覺自己什麽都沒想。


  血不是滾燙的,也不是火熱的,甚至因為偏低的溫度,有種凍傷內髒的錯覺。


  鬼的身體滿足了,力量層層湧現出來。


  他握了握拳,像曾經做過的許多次那樣,背對著屍體,毫不猶豫地向前。


  這一場,他必須要贏。不僅是這一場,所有的比賽,他都必須要贏。不管是吃人也好,瘋魔也罷,他都必須要贏。


  他要贏得聖杯,換來永永遠遠的和平和安寧。


  某種意義上來說,衛宮切嗣是個舍己為眾生的大無私英雄。隻可惜,他這個傻瓜腦袋搭錯了筋,硬著頭皮走進了死胡同裏。


  正如當初布洛·謝維利克所思量的那樣——聖杯,這個能量的集合,絕不會真正實現一個“人”的願望。


  沒有思想的東西,如何能夠讀懂“人”這種生物,複雜而又深沉的感情呢?


  而且,將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虛無縹緲的力量之上,這件事本身,就已經是不理智、不正常的選擇。


  當初宗教盛行,科技落後的年代,有人生生熬死在病床上,臨終前還在期盼神的救贖。


  如今的衛宮切嗣,和那些愚昧的人,有什麽兩樣?

  有時候,這種自以為是的善良,往往會造成最壞的結果。


  “呃,您在和誰說話?”


  被新拜的師父鱗瀧左近次操練了半天,已經有些懷疑人生的炭治郎走進那個中央有一片空地,空地上擺著一塊巨石的小樹林裏,看見布洛·謝維利克手裏拿著一根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顯然和人聊得不亦樂乎。


  見炭治郎一腦門都是汗,布洛笑著衝他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身邊來。


  我在和你的師兄師姐們聊天


  他們都是很好的人


  “是嗎……?”炭治郎看著空空如也的前方,除了原來的那顆巨石,他沒瞧見一個人影。


  “但是”炭治郎盡量保證自己的語調平穩,“我沒看見人啊。”


  哦


  這是因為他們都不在了


  布洛毫無隱瞞,對自己能和幽靈交流這件事也頗感興趣。之前他好像沒有這個能力來著,不過這邊的人數挺多,把小樹林擠得很熱鬧。在炭十郞過來以前,他已經和他們聊了大概有一小時。


  大家圍著布洛這個神奇的能夠看見幽靈的男人,既好奇又惆悵:畢竟不管自己怎麽招呼老師和師弟們,他們都無法察覺。


  不過現在好啦,有這麽一個傳聲筒誕生,他們想說的話,都能一字不差地傳達到想要傳達的人的耳朵裏。(誰叫布洛·謝維利克是寫字交流的呢)

  他們在這兒聊鬼殺隊的曆史,說來多少唏噓。


  後來覺得太沉重,又開始聊些輕鬆的話題。比如某某在曾經當弟子的時候做出多少蠢事,那時候他在做,其他人就樂嗬嗬地在林子裏偷瞄。


  聊著聊著,話題就轉到了新鮮的小師弟身上。


  對於這個鼻子特別靈,腦袋特別鐵的炭治郎,眾人報以了很高的期待。倒不是說期待他在鬼殺隊闖出一片天,而是期待他給師父和前·師弟,帶來不一樣的生活氛圍。


  這個男孩兒,一看就讓人覺得渾身暖洋洋的,想必對他們二人都是種安慰吧。


  “真的嗎?”


  克服心理障礙以後,炭治郎對於人死後會變成幽靈這件事接受良好:“師兄師姐們好!”


  他深鞠一躬,聲音中氣十足,像極了初次和長輩見麵,有些不知所措的愣頭青。好嘛,他畢竟也才十多歲,正常。


  看著這個眼神堅定,神情溫柔的小師弟,一群人(幽靈)擠在一起嗷嗷叫:


  “真可愛這孩子。”


  “我就知道他是個好小孩。”


  “哎呀,這樣子以後義勇可就冷不下臉來了。”


  布洛將那些話一一轉達,隨後就看見炭治郎整個人從白嫩變成通紅,說起話來也有些結巴。


  對於林中幽靈一事,無論是鱗瀧左近次還是富岡義勇(他請了探親假,回來看看自己的老師),都大為驚訝。驚訝過後,又覺得相當自然。


  一整個下午,布洛都坐在林子中央,盡職盡責地當一個傳聲筒,當一個中間人。


  這場幽靈與未亡人的敘舊原本是以叫人雙目含淚的悲傷開始的,後來不知在誰的帶領下,朝著輕鬆和歡快的方向一去不複返。


  就連一直為失去弟子而痛心的鱗瀧左近次,也在恍惚中感覺他們從未離開過自己身邊。似乎一抬頭,又能聽見他們笑著喊自己師父。


  而天生長著一張撲克臉,人生大多數時候都是麵無表情的富岡義勇則像是被順了毛的貓咪似的,眉眼放鬆,神情微微柔和,就差再發出幾聲呼嚕呼嚕。


  布洛看見那個粉色長發,自稱錆兔的少年飄在富岡義勇的背後,明明看起來頂多十三歲,卻像個兄長一樣伸出手,試圖去給自己的師弟呼嚕呼嚕毛。他笑得很燦爛,臉上沒有一丁點兒因為從前的遭遇而產生的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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