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9章 假死
蕭慕白的這個命令,讓仲過萌生了一個念頭。
以前,他作為蕭慕白的暗衛,在蕭慕白看不見的地方,看著他一點一點的長大成人。
那次刺殺事件之後,他被蕭慕白轉為隨侍,一年多的朝夕相處,讓他不願再讓麗妃的手去荼毒到蕭慕白的身上。
這個孩子太難了,為數不多的生命裏,仲過希望他能安然的過完餘下不多的日子。
於是,借由西域之行,他帶走了所有安插在墨王府的釘子,一並前往西域。
利用自己曾經考察過西域的優勢,讓那些人悉數死於西域天然的危機四伏中。
而寒颯是他一手帶大的孩子,親手教他武功,於他而言亦徒亦子。
仲過不願寒颯命喪此處,也不願在繼續深入,便誘導了寒颯前往昔年他深陷的沼澤之地,讓他看著自己身死的模樣,帶著已經獲知的地形圖原路返回。
經此之後,世間在無仲過。
墨王府,也在沒有麗妃的人。
他本不想再回去,因為他越來越看不清麗妃究竟想要做什麽。
仲過原本隻是打算,去城門郊外的那處湖泊再看一眼。
因為這一眼,他再次看見了麗妃。
那一天,正好是方偉棟回家祭拜亡母,麗妃約他見麵。
幾乎是一模一樣的畫麵,麗妃手持一朵梨花,靠在一樹盛開的梨樹之下,麵色怔怔的看著水麵。
她一身大紅色的宮裙,落滿了白梨花,如遠山覆雪,雲中生霞。
她依舊神情恍惚落寞,怔怔地望著水麵浮著的花瓣,不知在想些什麽。
“阿麗。”仲過和第一次那般,不知為何便輕喚出了聲。
他看見她仍置身在光芒中,手中持著那朵梨花,全身通透如玉抬眸看向他,她眸中驟現萬般欣喜的那一瞬間。
仲過知道了,無論他逃離的有多遠,他永遠無法忘卻眼前的這個女人。
後來方偉棟如約而至,仲過重新隱到暗處。
他想,或許這就是命吧,兜兜轉轉,卻始終都無法逃離。
她的身影在他心底紮根盤踞了太久太久,吸取了他所有的養分,也成為了他賴以生存的唯一。
他不願再回蕭慕白的身邊,麗妃倒也溫順的應承了他。
那時的蕭慕白已經不再是蕭言竣立儲道路上的絆腳石,麗妃也不再對他加以關注。
從此,他開始了宮外相對自由,卻仍然聽令於麗妃的生活。
幫她繼續打點著陵門,處理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杜翰飛的倒台,看似讓蕭言竣一度處於劣勢。
然而對麗妃來說,不僅沒有任何的損失,反而牟取的暴利比以往更加多些。
至於那些跟著她一起叛國的八城守備軍司,自然也是少不了陵門長期以來的施壓。
不僅握有他們貪汙受賄的證據,還牽製了他們父母妻兒的性命。
長風徐徐吹過,搖下了滿地梨花。
“如今蒙軍的五王子和本王聯手,胡國也已退兵,和梁國的一戰早就大捷,至於顧家軍,也已經由顧未易坐鎮。天下之大,娘娘運籌帷幄了這些年,眼下又能逃到哪裏去呢?”蕭慕白淡然的陳述著眼下麗妃的窘境。
他不得不承認,麗妃是有謀略的女子,隻可惜她選擇的人,確實都不太中用,可即便如此,這天下也被她掀起了驚天巨浪,攪得民不聊生,戰亂四起。
若不是兀格台重掌了蒙族的兵權,施家軍即便被墨王軍和趙家軍合圍,有著巴雅爾的支撐,麗妃以封塢為據。
這場仗,還真的是不知道要打到猴年馬月才能平息。
“你死前讓本王知道這些,是要炫耀這些年來,你將朝政玩弄於股掌之中,還是嘲諷本王,從頭到尾被他騙的一無所知?”
蕭慕白依然維持著那個動作,坐在亭中的廊椅上,手肘撐在欄上。周圍樹蔭篩下來的斑駁日光,在他的麵容上投下了一層扭曲的陰影,讓他在忽明忽暗之間,慘淡無比,也可怕無比。
麗妃在仲過闡述的途中,一直安靜而沉默的坐著,時而輕啜一口茶水,陽光照在她的臉上,淡淡的陰影蒙著她的麵容。
“這些年,委屈你了。”麗妃抬眸看向仲過,她的坐姿十分優美,雙手交疊輕輕按在左腿上,紅色絹衣的廣袖之下,露出她的一雙柔荑。
她起身款款邁步向著仲過走去,伸出纖細柔美的手掌,雪白指尖上是大紅的蔻丹,修成完美的形狀,此時溫柔的撫過他的臉頰:“去吧,做好最後一件事,我便放了他。”
蕭慕白看著仲過依言轉身,終於對著他的背影開口:“仲過,即便父皇強占了你的心上人,他當年也是一無所知,為了這個女人的野心,你覺得當真值得嗎?”
仲過離去的背影僵了一僵:“屬下,從來不是王爺應該相信的人。娘娘,從來不是屬下會去質疑的人。”
蕭慕白看著他逐漸消失的身影,胸口劇烈地起伏,隻覺喉間幹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個人,從當初來到自己身邊就目的不純,甚至借他之手,給皇上下毒,間接害死了趙蘭生,導致了侯府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他還存什麽期盼,以為自己能一語拉他回頭?
麗妃轉身並未看向蕭慕白,反而朝著石桌走去,對著跪坐在一旁,穿著鵝黃婢女服飾的小雲俯下了身,在她耳畔開口譏道:“你弑母的仇人近在眼前,這也忍得了嗎?”
麗妃的話語雖輕,卻仍然讓蕭慕白聽了個分明。
她冰冷的聲音在蕭慕白的腦海中不停回蕩,所有的冷靜從容都仿佛被麗妃的這一句話,輕飄飄的擊敗。
他無從反駁,事實讓他低下了頭,甚至不敢去看夏初此刻的神情,不敢去聽她的回答。
掌心傳來一陣溫熱的觸感,五指緩緩將他扣緊,鼻尖隱約傳來藥草的香味,鎮定舒緩了他所有不安的心緒。
夏初被麗妃揭穿雖然麵色稍顯錯愕,卻也毫不扭捏。
她起身站到了蕭慕白的身邊,與他十指相扣,仰望著他低垂下的落寞容顏柔聲說道:“不是你的錯,你是受害者,不是始作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