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 他的初戀

  “這……”劉嬸有些作難,試探性的問了句,“您是跟先生吵架了嗎?”


  “啊……沒有。”季溏心是想了一下才得出這個結論的,自嘲的勾了下唇角,要是吵架還好了,明明昨天和今早都是好好地,突然就找不到人,她連猜都沒地方猜去。


  今天在學校,她甚至一度以為戚嶸出了什麽事,後來想了想根本不可能,他平時出行身邊都是有保鏢的,隻有跟他在一起才會單獨行動,能出什麽事?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出事,慕白醫生肯定也會通知到這邊。


  他就是純粹的不想搭理她,並且連理由不都讓她知道。


  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就像是突然被判了死刑,還不知道自己判刑的原因是什麽,特別憋屈,特別冤枉,可對方卻連上訴的機會都沒給她。


  季溏心瞥見劉嬸想要安慰她,卻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的表情,不想因為自己的情緒而讓別人跟著一起難受,拿起包上了二樓。


  推開主臥的門進去,門口感應的一盞小燈亮起,反手將門關上,按下牆上的開關。


  ‘啪嗒’一聲,屋頂奢華的水晶吊燈應聲亮起,明亮的光線立刻充滿了每一個角落,洋洋灑灑的落在各處,也讓人越發覺得空曠。


  季溏心保持進門的姿勢在門口站了幾分鍾,沒有刻意在想什麽,隻是這樣放空,過了一會兒才走到沙發前,將手裏的包包放在一旁,疲憊的將自己陷進去。


  她抬眸,正對麵牆上就掛著顯眼的鍾表,時針秒針滴答滴答,在這靜謐的夜晚聽的她胸口發悶。


  無力感再一次向她席卷而來,在這段不尋常的婚姻裏,她第一次感覺到了孤獨。


  ——


  戚嶸抵達機場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一點半,還有半個小時,連皎乘坐的航班就會落地,飛機沒有延誤,準點到達,海關已經布滿了他安排的人,絕對不可能遺漏任何一個。


  頂配的房車停在VIP通道的出口,戚嶸坐在車子的後排,升起跟主駕駛座之間的隔音板,車窗降下,他掏出一根煙放在嘴邊,想要點燃,忽然想起什麽,又皺著眉頭掐掉。


  她身體還沒完全恢複,聞不了煙味。


  沒了煙,心頭煩躁更甚,想到上一次在機場跟她道別,還是十年之前,那時候,他才十八歲,剛進部隊第二年,沒想到一晃十年過去,再一次麵臨這樣的情況,會是現在。


  從得知她回國到現在,他切斷了一切通訊聯係,將私人電話鎖在了抽屜裏,所有的工作全部滯後,焦急等待著消息的同時,腦袋裏也時不時閃過曾經的一幕幕。


  車窗外,涼薄的夜風吹進來,帶著屬於夜晚的濕潤氣息,也將他的思緒帶回到了高中那年……


  那年高一,他升學之後報名參加了學校的美術社團,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認識了連皎。


  那時,他們都很喜歡畫畫,他愛素描,她喜歡油畫,隻不過他的水平比較業餘,所以一來二去的總是會請教她,他還記得,那時候她最喜歡穿白色外套,跟那充滿鉛筆屑的畫室一點兒都不搭。


  她就像是一抹冬日的白雪,話很少很恬靜,笑起來的時候,像是雪層上映照出的陽光,讓人心裏也跟著暖暖的。


  漸漸的,他開始忍不住多留意她幾眼,視線總是會額外多朝她那邊看,直到某一天,他的桌子上奪了一支進口的碳素畫筆,他知道是她送的,因為這個牌子隻有她自己在用。


  青澀的少年,不成熟的戀愛,兩人就這樣在一起了,甚至沒有說一句‘我們交往吧’這樣的話,一切開始的都是那麽順其自然而又稀裏糊塗。


  現在回想起來,那個時候的曖昧和感情都是模糊的,唯一記得是那件白色的外套還有女孩放在桌子上的筆。


  戚嶸到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麽去定論那段感情,算是初戀吧,高二上學期,他吻了她,隻是單純的嘴唇貼著嘴唇,可這一幕被學校混混看到,一個叫李良的差生帶著一眾不良學生集結在放學的路口,他深情告白卻沒有被連皎接受。


  戚嶸看到這些人輪番戲弄她,那一刻,他揮出了這輩子最後悔的一拳。


  ‘砰’的一聲悶響,拳頭入肉,一直到現在他都清晰的記得。


  回憶再次中斷,胸口悶得喘不過氣,戚嶸不得不將車窗降的更低,讓窗外的空氣湧進來,仿佛這樣才能減緩這種窒息的感覺。


  眼前便成了一灘又一灘的鮮紅血液,順著那深色的瀝青馬路,陷進那平整的路麵下。


  視線調轉,他看到李良氣急敗壞的將帶著寬大戒指的拳頭揮向連皎,看到那白淨的笑臉立刻布滿鮮血,看到她涓涓流血的左眼……


  一切都結束了。


  救護車的聲音,警車的聲音,教務主任匆忙趕來惶恐的表情,一切都結束在那一刻。


  而那次打架的代價是,他自動退學,李良被判刑入獄,而連皎的左眼永遠的失去了看清這個世界的權利。


  那張好看的麵孔,那雙美麗的眼睛,從此在會後要蒙著一塊白白的不透光的紗布,她鬱鬱寡歡,每天唯一能夠讓她得到安慰的人,隻有他。


  ‘我希望你能去當兵,這樣就可以保護我了。’


  兩個月後,她對他說出了這樣的話,他沒有猶豫,立刻讓戚萬支幫自己辦理入伍的手續。


  他想補償她,可當兵這個選項,也是在那一年,這個十六歲少年自我救贖的唯一途徑。


  他離開了家,去了部隊,暫時將那一場群架拋之腦後,可回來休假的時候,連皎哭著來找他,她的父親因為貪汙被雙規,母親也因此得病,而她身體出現了一種‘玻璃人’症狀。


  戚嶸沒辦法置之不顧,他瘋狂的乞求戚國峰,乞求戚萬支,讓他們給連皎去慕白家裏推薦的醫院,最後以死相逼,才終於換來妥協。


  那一年,他剛剛十八歲。


  美好的初戀變成了一場噩夢,從此之後背負上這份責任,這一走就是十年。


  那一拳,將他原本平靜的生活全部打碎,心靈上的自我譴責讓他差點撐不過那段黑暗的日子,是部隊拯救了他。


  戚嶸沉沉閉上眼,睫毛壓在眼瞼處壓出幾道皺褶,不論時間過去多久,那些不堪的回憶像是被打磨過的一樣,從來都沒有消失,隻會更加深沉的埋藏在他心底。


  那份責任和溺水感令他深深恐懼著。


  ‘嗡嗡——’


  車子中控台上的手機振動響起,屏幕亮起來,他像是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恍然接起來——


  “喂?”聲音間滿是結霜的冷硬。


  “戚總,您要找到的人找到了,我們現在就帶到通道口那邊。”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