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斷然沒有料到,竟然會在學校遇見他,如此猝不及防,以至於這一瞬,無數畫麵從腦海中呼嘯而過,瘋了一般湧到眼前,最後,再重合成了麵前男人的模樣。
身體突然升起痛感,臉頰上的灼燒、雙手雙腳的經絡被挑斷的痛楚瘋狂地磨礪著每一條神經,讓她甚至有種她又變回了當初那個宋伊人的感覺。
“小同學,你沒事吧?有沒有撞到哪裏?”楚銘堯說話溫柔,眼底都是關切,手卻隻是虛虛地扶住宋伊人,並沒有任何越矩,動作模範地可以堪稱君子的典範。
光線很暗,猶如當初地下室的那些晝夜。
麵前溫潤的聲音落在她耳朵裏仿佛惡魔,瘋狂地廝殺著神經。
宋伊人隻覺得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從胸腔裏插入,死死扼住她的心髒,她的血液冰凍,涼意從腳底順著脊椎躥上了頭皮,冷得驚心。
他們距離太近,近到她仿佛都能聞到他身上的氣息,若毒藥一般往全身毛孔裏鑽。
她用力咬了一口自己的舌,有痛感傳來,讓她這才從剛剛的桎梏中抽離了幾分。
“沒事。”宋伊人後退兩步,視線落到了腳趾上。
她穿的是涼鞋,剛剛不小心被絆了一下,所以腳趾磕到了什麽,此刻有些疼。
楚銘堯似乎也發現了她腳趾受傷,連忙道:“我送你去醫院。”
“不用,隻是擦傷而已。”宋伊人發現,她竟然還能說話,聲音四平八穩。
“夏天熱,傷口得消毒,如果破傷風就麻煩了。”楚銘堯說著,似是目光一轉,看向遠處:“那邊有個小賣部,你等我一下,我給你買創可貼。”
說罷,也不等宋伊人答應,抬步就要過去。
隻是剛剛轉身,他似是想到了什麽,又轉頭叮囑她道:“你把手機電筒打開,小心別因為黑,被別的同學撞到,我馬上回來。”
他小跑著離開,很快消失在視線裏。
宋伊人深吸一口氣,指尖輕顫,臉上卻依舊沒有別的表情。
楚銘堯動作果然很快,幾乎隻用了三分鍾,就又出現在了宋伊人的視線。
他的手裏拿著個小袋子,打開來,是酒精棉球和創可貼。他躬下身,就要幫她處理傷口。
“我自己來就好了。”宋伊人渾身冷得快要打顫,唇角卻揚起了一抹屬於這個年紀女孩的羞澀的笑,聲音亦是柔軟的:“你不用管我了,我也要馬上回去了。”
楚銘堯卻不放心般,雖然沒有幫她處理傷口,卻依舊還是等到她消毒後、又貼了創可貼,這才站直了身子。
“對不起,是我魯莽了。”他再次道歉。
她笑了一下:“沒關係,我要回去了。”
她雖然這麽說,可卻沒有挪動步子。
楚銘堯狀似很體貼一般,沒有解釋自己不是壞人,也不故意讓女孩子放下戒心,隻是笑道:“我先走。”
說罷,他轉過身,很快消失在了宋伊人的視線。
而她,仿佛經曆了一場精神浩劫。
她從不知道,自己竟然能夠擁有那麽好的演技,在再見這個仇人的時候,依舊能夠那般溫軟細雨,將一個大學生演繹得淋漓盡致。
隻是,此刻他離開,那種被她壓抑許久的痛楚這才後知後覺般,轟然席卷了整個身心。
宋伊人不知道自己是痛還是無力,她僵硬地站在那裏,幾乎無法呼吸。
小道的另一頭,宮淩夜終於找到了她。
宮淩夜原本急切的步子放緩了幾分,目光穿過黑暗,凝在宋伊人的身影上。
其實他的性格,做決定幾乎從不猶豫。但是今天一整天,他都在思考他是否要放棄。
因為如果這次主動,那麽將來不論遇到什麽,他就都不會放手了。
隻是,那天她眸底的恨意和殺氣刺傷了他,讓他一度懷疑,他的用心是否值得。
因為雖然他是對她動了心,但是畢竟隻是剛開始,如果及時抽離,應該來得及。
可昨夜的琴聲,她的眼淚,還有今天的一步步走來,他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決心已經開始鬆動。
而此刻——
前麵,宋伊人的身子晃了晃,遠處有人打著手電走過,和她擦肩而過的時候,手電照到了她蒼白的臉色。
下一秒,宮淩夜再無猶豫,大步走了過去,一把將宋伊人攬入懷中。
鼻端突然被清冽的薄荷香味包圍,宋伊人驀然驚覺,她仿佛受驚的兔子,用力掙脫,頭頂卻傳來男人低沉熟悉的聲音:“暖暖,是我。”
宋伊人緩緩抬眼,便對上了宮淩夜深邃的眸子。
她有些恍惚,一瞬間,竟然有種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覺。
他剛剛叫她‘暖暖’。
是了,她是喻若暖了,不是宋伊人了。她的臉沒有毀容,她的身子也沒有變的殘破不堪。
周身傳來男人溫暖的體溫,一點一點滲入肌膚,驅走那幾乎將她冰凍的寒意,混沌的大腦也跟著逐漸變得清晰了起來。
開始,宋伊人隻是指尖有些發抖,後來,她渾身上下都開始顫抖。可是,她竭力忍著,拚命克製。
宮淩夜也發現了宋伊人的異常,尤其是,懷裏的她,有輕微的顫抖,仿佛遇見了什麽極為可怕的事情。
他剛剛晚來了一步,是發生了什麽?
“暖暖,怎麽了?”他低頭看著她的發心:“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宋伊人搖頭,卻不得不承認,這一刻,她竟然因為宮淩夜的出現,有種終於鬆了口氣的感覺。
隨著身體的回溫,宋伊人的情緒也慢慢平複了下來。
她以後還要和楚銘堯交鋒的,她必須克服心理陰影,她不能再因為這樣的見麵讓情緒失控……
她能動了,身體上那種痛楚也消失不見了,她動了動,抬起頭來:“我沒事了,剛剛隻是身體有點不舒服。”
宮淩夜看到了一旁地上放著的酒精棉球,鬆開了宋伊人:“你受傷了?”
他目光一掃,便看到了她的腳趾,貼了個創可貼。
宋伊人似乎也覺得這個‘傷’有些小題大做,她扯出一抹笑:“不是這個,就是剛剛神經有點痛,可能是拉扯了一下,現在已經好了。”
宮淩夜的目光安靜地在她的麵孔上停留了好幾秒,就在宋伊人忍不住要別開臉的時候,他驀然彎身,然後一把將她打橫抱起。
“你、你放我下來!”她掙紮了一下,他似乎故意一晃,嚇得她本能地抬手,抱住了他的後脖頸。
“不舒服就別亂走,我看你是對寧城的治安太放心了!”宮淩夜說著,直接抱著宋伊人向著學校大門走去。
宋伊人已經恢複了冷靜,開口道:“宮先生,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就好,這裏是學校,我們這樣不好。”
“這裏不是幼兒園。”宮淩夜說著,目光一掃,已經看到了前方的小樹林。
他直接將人抱去了那裏。
小樹林裏一片安靜,燈光似乎都比外麵暗了很多,才沒走多遠,前方樹影下就有一對接吻的情侶,正抱在一起,吻得難分難解。
宮淩夜湊到宋伊人的耳畔,聲音低沉:“看到沒有,我們的尺度還不夠。”
宋伊人呼吸一頓,又不敢發聲,隻能給宮淩夜一個眼刀。
他唇角勾起,深邃的眼底有愉悅的光透出,平日裏冷沉的氣場收斂了不少,整個人多了幾分年少輕狂般的意氣風發。
他刻意放慢了步伐,抱著宋伊人從小樹林出來的這一路,至少看見了五對接吻的情侶。
兩人一路出來,在學校門口打了個車,宮淩夜直接便報了酒店的名字。
宋伊人疑惑地轉頭,他卻很自然地道:“去我的酒店住。”
她不知道他是跟蹤她還是真是巧合,最後唇.瓣動了動,道:“也是我的。”
他挑眉:“我們原來這麽有緣。”
她沒理會,目光看向窗外。
明天就要離開了,這裏熟悉的一街一景下次看到,不知是否還是這般模樣。
他卻在看她,他知道她的心裏藏著秘密,從昨晚看到她開始,她看著整個世界的目光就帶著幾分傷感和眷戀,仿佛和這個城市有過深刻的糾葛。
可他查過,她過去沒有來過這裏,並不認識這邊的人。
宮淩夜疑惑,卻沒有問。有些東西,她暫時不說,但是不代表她將來不會告訴他,他有信心。
不過,他不喜歡她雖然在他身邊,卻仿佛距離他很遠的感覺。
因此,宮淩夜長臂一帶,便將宋伊人攬入了懷中。
她想要掙開,他反而收得更緊,車後排逼仄的空間裏,都是彼此的氣息。
晚上一路有些堵車,到酒店花了半個小時,宮淩夜下車,又要去抱宋伊人,她卻已經自己下來了。
他大手拉住她的:“陪我吃宵夜。”
她掙了掙,沒掙開:“我不餓。”
“但是我餓了。”他說罷,不由分說帶她去了酒店的用餐區。
這個時間,已經沒什麽人了,偌大的餐廳隻有他們彼此。
宮淩夜抬眼問她:“怎麽來寧城了?”
“陪弟弟來看手辦展。”宋伊人知道,宮淩夜有的是辦法查到,還不如實話實說。
“你有買喜歡的嗎?”宮淩夜說著,似想到了什麽,開口:“送我一個機器人吧。”
宋伊人疑惑地打量他:“天宮集團有那麽多AI設計師,機器人更是已經準備流水化量產,作為大股東的您,應該不缺一個機器人吧?”
“缺。”宮淩夜直視著宋伊人的眼睛:“我想要你送我一個,親手做的,刻上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