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容後滿臉帶笑,眉目溫和,望著那庶女的目光裏充滿了親切。
這樣的目光,哪裏像是在看區區一介庶女?要說是在看自己的親女兒還差不多……
但,這想法實在太過驚世駭俗了些。
眾人也不過堪堪一想,便立即將這樣的想法拋之腦後,又重轉到容後與那庶女身上,眉目含笑地。
容後拉了季笙的手:“好孩子,瞧你這魂不守舍的模樣,莫不是方才那不知進退的丫頭嚇到你了不成?”
當著眾人,她竟似絲毫也不在意旁人目光,毫不吝於對季笙的關懷。
在許多考量的目光中,季笙勉強笑了笑:“無,並無。”
容後的表情便更添了三分讚許:“這樣才好呢,天家貴女,膽子本就該大一些,不要為俗事所擾才是。”
貴女?
眾人目光不由多三分深意。
方才趙晴娘那一番話,眾人都聽得真切,永安王妃帶來的丫頭,分明隻是一個身份低賤的少女,又算得上是哪門子的貴女?
一個婦人便試探著問道:“殿下,不知這位姑娘,是……”
容後像是這才回過神來似的,不由笑一聲,有些慚愧的模樣:“瞧我這記性,還忘了與諸位介紹。”
她拉著季笙的手站起來,兩人一道立在上首,麵對著眾人:“這是永安王府的四姑娘,如今養在王妃身邊,我觀這孩子甚好,心中甚喜。”
自然是喜的。若是不喜,又何必在眾人麵前對這庶女如此親近?
眾人悄悄地腹誹著,但麵上,卻裝得十分平和,看向季笙的目光裏,也似充滿了深意一般——
容後抬手,招了阿圓過來。
她指一指阿圓手中的托盤:“此乃永安王妃前陣子遞上來的帖子,說要將這孩子記入王妃名下,這折子,原是本宮早先便批好了的,不過是未尋到合適的時機送回去罷了。”
她笑,滿臉恣意,仿佛在說一件十分稀鬆平常的小事:“好巧,今日她也隨了王妃入宮,這樣好的孩子,本宮私心裏覺得,很該賞賜她一些什麽東西才是,可卻一直想不到究竟賜她什麽,方能叫她……”
容後咳一聲,轉過頭去,雙手將季笙的手捧著,目光鄭重:“今日這宴席,原是我閑來無事想邀各位一道賞梅方才舉辦的,可如今瞧來,以這宴席作為你成為嫡女的道賀反倒更加合適。”
季笙大驚。
下意識地,她向下望去,下首的每一道目光中,都帶著絲毫不假意掩飾的震驚,就如她此刻的目光一樣——
她回過頭來,看向眉目溫和的容後。
她目光帶笑地,正將季笙看著,滿目慈愛地,如長者一樣的目光,足夠叫季笙整個人連著靈魂一道震驚到無以複加——
她怔怔地想,容後今日定是被什麽奇怪的東西附了體,魂不守舍地,才會做出這些奇奇怪怪的事來,否則,堂堂皇後之尊,無論她要什麽,都是信手拈來的小事,而自己卻不過區區一介庶女,皇後若想要從自己身上謀取些什麽,實在不必如此興師動眾。
更何況,自己身無長物,又有什麽值得容後惦念?
她不由更加惶恐三分,正要再解釋兩句,但容後卻隻淡淡掃她一眼,溫暖手掌按在她手背上,似要給她泰然的勇氣一般:“你什麽都不必說,隻管乖乖地站在我身邊。”
季笙推辭不得,隻好尷尬地立於眾目睽睽之下,戰戰兢兢地,看著容後當著許多貴人們侃侃而談。
於容後而言,今日此番宴飲,不過是隨手為之的小事,但於身為一個小小庶女的季笙而言,今日之事,卻足夠將她的命運完全翻轉——
“諸位,今日本宮辦這梅宴,原是無甚趣味的,不過因有了這個孩子,倒也算得上一樁喜事。”她喚一聲阿圓,又道:“這折子,我早命人隨身帶著,可巧今日王妃也入宮來了,便請王妃接了這道折子吧。”
永安王妃不敢擅專,忙急急站起身來走到廊中,又端端正正跪下去,以頭搶地磕一聲,方才重新跪直了,雙手卻高高地舉起來:“多謝殿下。”
她滿臉激動,看著阿圓走上前來,將手裏捧著的東西轉交給她,二人目光相接處,俱都閃過一絲不謀而合的暗芒。
永安王妃這才重新站起來坐下,然目光卻仍下意識地在上頭流連著,心中十分歡喜——她籌謀多日,原就是為了今日之計,如今這條早謀算好的路已完成大半,日後,她定會得償所願。
她低聲吩咐身邊跟著的侍女:“仔細將這東西收好了,待回府裏去後,你去收拾一間屋子,專程供奉。”
她轉過頭來,卻見季芸正滿臉疑惑地將她看著,不由笑了一聲:“阿芸這樣看著我做什麽?”
又壓低了聲音:“方才在宸慶殿外,我不是已與你說過了麽?阿笙如今跟在我身邊,自也很該記在我名下,更何況,她還那麽孝順知禮,待我好的人,我自然也該投桃報李才是。”
後麵幾個字,聲音卻又略揚起了些,仿佛意有所指地說與某個人聽。
季蘭立在後頭,聽著這番話,一口銀牙都險些咬碎了。
不僅僅是她,連正坐在永安王妃身邊的季芸也有些遲疑,下意識便將目光落在正被容後緊緊拉著的季笙麵上,仿佛喃喃自語:“這丫頭,倒是個有造化的……”
“她自是有造化的。”永安王妃滿意地掃季笙一眼,“日後,她記在我名下,便是嫡女了,你們表姐妹,也很該親厚一些才好。”
季芸便笑起來:“是啊,我們表姐妹,本該親近……”
然目光深遠,卻已不知漂往何處去了。
永安王妃有意無意地擺弄手邊的茶碗。
冬日,茶水冷得快,但她身邊侍女一向機敏,見著茶水微涼便又立時換上新的,不至過熱,卻也絕不會涼,正是最適合入喉的溫度。
“有了這身份,日後,我想要為她說一樁親事,也要容易得多了……”
仿佛感歎,也似欣慰有女初長成般,帶著對未來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