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一刻也離不得?

  容後一愣,但腦中,率先一步跳出來的,卻是那夜在石國公府見到的那一幕。


  她領著那惶惶不安的庶女從竹林裏頭出來,原是想要問緣由的,但她一向不肯多事,話到嘴邊,便又重回腹中。


  反是要回宴席上時,好巧不巧地撞見正著急尋人的永安王妃。


  那是皇室裏為數不多的常年居於京城的女眷,她夫君與陛下同出一脈,身份高貴,多年養尊處優,自來目下無塵。


  然,那日,容後見到的,卻是永安王妃的另一麵——她麵有急色,低聲與身邊跟著的侍女吩咐著什麽,然一轉頭,見到那庶女,滿麵焦急卻頓時去了大半。


  雖與容後行禮,但目光,卻始終在那庶女身上停留著。


  就如現下阿圓說的,她那般模樣,像是果真一刻也離不開那庶女似的。


  那是……


  容後隻覺自己滿腹欣慰又心酸。


  欣慰季笙縱換了身份,也有人如此看重,卻又心酸那個能明目張膽地表露自己關懷的永安王妃,不似她,她隻能遠遠地看著,這麽多年過去,她甚至連一個參與的資格都不曾有過……


  眼角徒添了幾分濕意。


  但,很快,容後打起精神來:“你去,去請陛下過來。”


  她不能再坐以待斃,不能明明已知了對方的消息,卻仍裝成懵然無知的模樣——


  她總要為,為那個孩子做些什麽才好……


  一旦拿定了主意,容後便覺有些迫不及待起來:“你去將陛下請來,便說,我有事要與他商量。”


  她絕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阿笙被那個糊塗鬼草草嫁人了事……


  然,得了吩咐的人卻始終跪在地上,遲遲未動。


  容後不由有些奇怪——往日,阿圓是最忠心的那個,每每得了她的吩咐,便要急急去做。


  這也正是容後棄了旁人不用,隻差阿圓替她請人的緣故。


  實是她這些年來一直心灰意冷,不理凡塵,如今有大事,數來數去,身邊竟隻得阿圓一人可用之故。


  但今日,阿圓得了她的吩咐,卻連動也不曾動一下,容後奇怪之餘,不由低頭瞧她一眼。


  恰在這時,阿圓卻抬起頭來:“殿下去請陛下過來,可有什麽由頭?”


  容後一愣。


  “殿下,臣知殿下是著急,可是,殿下也要為旁人想一想才是——”她抬起頭來,將容後望著,“殿下,您是想要與陛下說些什麽?”


  語中,已隱約帶了提點——放在平常,她明哲保身,縱是知道些什麽,也從不肯多事,但今日不同。


  今日,皇後此番行為實在反常。


  先是差了自己出宮,為怕人不來,還特特下了帖子,這便也罷了,如今對方不來了,她本該就此作罷,然不知皇後是否關心則亂,竟要請陛下過來——


  過來做什麽?

  須知,帝後成婚十數載,外人看著也和睦了十數載,然唯獨她們這些貼身伺候的人才清楚,這數千個日夜裏,皇後從未主動尋過陛下。


  哪怕一次。


  往日,下頭伺候的人從未見過皇後這般模樣,自然不覺有異——然,今日見了皇後這樣著急的模樣,她們方才知曉,原來從來淡然的皇後,也有這樣心焦如焚的時候。


  可,皇後越是這樣,她們這些做臣下的,做奴婢的,才更應勸阻才是。


  畢竟,她們在皇後身邊多年,命運早已與皇後緊緊地綁在一起,幾可稱得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了。


  既是如此,她又怎能眼睜睜地看著皇後一頭紮進一條死路,不複得出呢?

  想到這裏,阿圓原還有些掙紮的念頭頓時堅定起來。


  她目光堅毅地抬起頭來,將皇後炯炯望著,一雙眼裏盛滿了堅定:“殿下,臣知道殿下想做些什麽,可臣卻也知殿下不能做些什麽。”


  她搖了搖頭,“殿下,您想做的,絕不能成行。”


  容後不由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阿圓便仔細與容後分析:“這許多年來,您從未主動尋過陛下說話,也並不關心雜事,今日,臣奉了您的命出宮,早已引起了各宮的注意,若是現下臣再去請陛下,隻怕……”


  原不過是兩件稀鬆平常的小事,但一旦加在一起後,便由不得讓人不多想了。


  “可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


  二人相處多年,阿圓又如何不曉皇後的未盡之意?但越是這樣,她便看得越愈發分明,勸阻的話,也跟著一道說得更比尋常入木三分:“這許多年過去了,殿下又何必急在一時?”


  她道:“殿下,今日我去王府,未聽王妃提及四姑娘婚事,想來定是王爺私定下的,到也算不得過了明路,自然,也還有回旋的餘地……”


  容後眼睛一亮。


  “你是說,我,我可……”


  “是。”阿圓點了點頭,“縱是南地七賢,也曾為五鬥米折腰,一個落魄士族,又對女子多有桎梏,想定對權勢也有三分忌憚。”


  強權壓人,實是無奈之舉。


  然,若這方法果真管用,壓不壓的,倒也未必那麽重要。


  容後扶著椅子緩緩坐下。


  然,腦中思緒萬千,卻也並不是那麽容易平靜下來的。


  她總得,總得再尋一個機會,見見那個孩子,也好解了她這數千個日日夜夜的輾轉反側,和無數個沾濕了的枕頭才是。


  眼前有些發虛,霧蒙蒙地,看不真切。


  阿圓曉得容後有眼疾,忙急急從懷裏摸了藥出來,兌了水服侍著容後喝下:“往日,殿下不愛惜自己的身子,臣等瞧著,早已憂心如焚,可勸過無數次,殿下卻總嫌我們煩,如今殿下心中有了惦念,縱隻是為了那個人,也該好生保重才是……”


  語中難掩關心。


  容後聽著這些發自肺腑的話,隻覺一時感慨萬千。


  許久,她方才點了點頭:“我是該好生保重的。”


  從前,她生無可戀,但如今,有一明珠,她將失而複得,縱隻是為了這個,她也該盡力地替自己多拖延一些日子才是。


  阿圓便伺候她喝水。


  微溫的水,最令喉嚨舒適的溫度,容後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水少了大半時,她方才擺了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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