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壞你的事?”


  永安王妃一笑,“王爺近來說話是愈發高深了,竟叫我一個字也聽不懂。”


  她疑惑道:“你我夫妻這許多年,也算得上是患難與共了,但近來王爺的說與做,我卻十分不解。”


  她道:“阿笙在府中養了這許多年,我也是將她當成親女兒一般看待的……縱是從前忽略了些,可如今我卻十分倚重她,但王爺卻為何絲毫也不見歡喜?”


  何止是不見歡喜,幾可稱得上對之深惡痛絕了。


  不過,這樣才好。


  她深恨這個男人生生第耽誤她許多年,如今能報複一二,也算得上可堪欣慰了。


  永安王妃笑的便有些得意:“從前,我與你做大婦,你總嫌我善妒,每每與我離心。”


  婦人傷了心,聲音也多幾分感傷:“如今我不妒了,善待你的子女,你卻又嫌我不該如此高待阿笙,王爺,做你的妻子,還真是艱難。”


  他善變,喜新厭舊,許多時候都在無意中便將自己傷得體無完膚,她痛,他卻絲毫不以為忤。


  然而,她說了許多,回應她的,卻是他狠狠的一記瞪視:“蠢婦,你知道什麽!”


  若是那件事一個牽扯不慎,莫說他是陛下的親兄弟,便是陛下的親父,怕是也要因此而交代了!


  他狠狠地瞪著她,如在瞪著一個有血海深仇的仇人一般:“那賤婢,她本該好生待在陰暗潮濕的角落裏,永生永世也見不得陽光,而且——”


  他看永安王妃一樣:“你以為我當真不知你從前對她做了什麽嗎?”


  下毒,克扣餐飯、雲舒院的用度,那些事,他都一清二楚——


  但,也正是因為清楚,他才更加不能容忍。


  以往,二人都還對彼此保留著幾分忌憚,說話便也尚存三分餘地,但今日,兩個人都撕破了臉皮,再兩相對望,便隻剩下無法言說的兩相生厭了。


  “你做什麽不好,非得與我作對?我觀你往日待她十分冷淡,卻也從未對你多言半分?你可知那是為什麽?”


  “為什麽?”


  “她本該活得畏縮,可你非得叫她看見太陽——你是偏要與我作對的,”他狠狠地瞪著她,恨恨地:“你如此為,是為了什麽?”


  她卻隻是笑。


  痛快地,眼中充滿了得意:“是為了什麽,王爺當真不曉得嗎?”


  她自然,自然是為了叫他悔不當初,叫他也一嚐她這許多年來的苦果,否則,還能是為了什麽?

  她嗬笑了一聲:“更深露重的,王爺要去要留,都隨王爺,至於我,”她掃永安王一眼:“我自是要回正院的。”


  空房冷落多年,她早已習慣,至於丈夫究竟在不在自己身邊,或是躺在任何一個婦人的床榻,都與她再不相幹。


  上了年歲,於夫妻之事上,早看淡許多,如今她所在意的,都是叫他深惡痛絕的——


  仆下曉得永安王著急出門,顧不得旁人阻攔,直接將馬牽到這小路上。


  高頭大馬被人牽著,打一個響鼻,隨鼻音一道出的,是更深露重時的鼻子一道呼出的白霧。


  永安王不欲再與妻子多費唇舌,隻重重哼一聲:“真是與你說一句話都嫌多!”


  永安王妃便譏諷道:“既是如此,王爺還不抓緊出門,又與我在此拉扯什麽?”


  永安王懶得看她,隻將馬鞭高高揚起,重重拍在馬臀上,鞭子揮起時的破空聲仿佛帶著某種征兆,永安王妃還未來得及說話,便已見丈夫斥了一聲,馬蹄翻飛著,已疾速衝出門外。


  她卻沒走。


  她隻是立在原處,看著對方遠去的背影,沉默地看著他遠去,也看著自己呼吸時呼出的淡淡白霧,一直勾著嘴角,不知在想些什麽。


  過了許久,她方才輕笑一聲:“這日頭,過得倒快。”


  快的她還未將一切都準備好……


  也不知季笙一行人是否已順利入宮。


  永安王妃收回了目光,屏退眾人,一個人拖著被燭光拉長的孤獨的影子回了正院。


  一影一她,被這漫長的投影和涼如水的夜晚拉扯著,孤獨地在明明人聲鼎沸卻仍顯得格外空曠的王府裏走著。


  這時,季笙一行已過了銅雀街,再向前行百餘步,便可至宮門。


  阿圓正與季笙一道窩在馬車裏頭說話——原本,她出宮時,是有軟轎的,可軟轎逼仄,夜裏又冷,她隻得一個半冷不冷的湯婆子捧在手裏,皇後的宸慶宮尚還遠著,若是待她坐著軟轎回去,怕是手腳都要凍得冰涼了。


  永安王妃與季笙準備的馬車卻十分溫暖。


  算不得大,但坐上三四個人,總是綽綽有餘的。


  又加之裏頭生了小爐,仆下又有心思,裏頭一應茶水點心都是齊備的——比那什麽都放不得的軟轎,自然舒適上無數倍。


  是以,季笙不過略客氣一番,阿圓左右瞧了一眼,在心中略一權衡,便十分爽快地上了季笙的馬車。


  果真舒適許多。


  身上暖了,阿圓的話便也跟著多了起來。


  她舒適地捧著一盞熱茶,懶洋洋地問季笙:“我觀四姑娘似與四皇子殿下頗有淵源,不知四姑娘是在何處識得殿下?”


  她不動聲色地套季笙的話。


  四皇子一向養在寺中,國公府那次,尚是四皇子第一次下山,卻不知永安王府這庶女是在何處識得四皇子,且還頗為熟識的模樣……


  不,不僅僅是熟識。


  那天夜裏,她瞧得分明,四皇子話裏話外都對季笙多有維護,若是初次見麵,絕不會是這樣——


  她看向季笙的目光便有些微妙起來。


  季笙並不在意,隻草草帶過:“我曾與殿下有過一麵之緣……”


  但,究竟是怎樣的一麵之緣,卻很沒有必要再宣之於口了——畢竟,她在寺中總欺負那小沙彌這種事,是不好為外人道的。


  她便隻是笑,語焉不詳地:“殿下慈悲,心善,是個甚……甚好的人。”


  天家之事,她不便置噱,隻含糊帶過。


  阿圓便看她一眼。


  這庶女,看著老實,實則卻十分狡猾——她這番話,看似什麽都說了,又將四皇子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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