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季笙被永安王妃教訓,隻靜靜立著,不發一言。
“今日,權且當成你的試煉,你不必懼,我自會叫人領著你,提點你,你隻管當這不過是一樁無關緊要的事,去頑一頑,待皇後說完了話,你便隨玉嬤嬤一道回來。”
玉嬤嬤?
季笙有些意外。
但還不待她出聲,玉嬤嬤已先她一步站了出來,道:“好叫四姑娘曉得,奴婢會隨顧念一道入宮,也好叫姑娘莫走錯了路。”
語氣鄭重,季笙卻在裏頭聽出某種隱晦的警告。
她心中便悄悄地鬆了一口氣。
這老嫗,在滿長安城中,也算得上是一麵代表著永安王妃的活招牌了。
有她引著,當不會發生什麽變故才是……可季笙轉念一想,她入宮,永安王妃竟派了自己身邊最得力的老奴一道,說得好聽,是提點,可若說得不好聽一些,怕就變成了安置在自己身邊的另一雙眼睛了。
好在,此番入宮,她也實在無甚秘密須得叫人探查。
心中有了底,便不再輕飄飄地似乎什麽都抓不住,季笙鬆了一口氣,隻覺得呼吸都順暢了幾分,麵上,更多了輕鬆之色:“嬤嬤是母親身邊最長臉得力的,有嬤嬤在一旁領著阿笙,阿笙心中便穩當多了。”
這話,倒也不是假話。
畢竟,玉嬤嬤常年出入宮廷,又能在永安王妃身邊如此順風順水地,自不會隻是靠著賣弄一張老臉得來的地位。
但,這張臉,拿出去卻也能足夠叫人心存忌憚了……
打定了主意之後,季笙與永安王妃對視一眼,便都多了幾分尋常沒有心照不宣。
永安王妃便拉著季笙出去。
外頭,阿圓已焦急地在院子裏團團打轉了。
見得季笙母女出來,忙急急地迎了上來:“還請四姑娘快一些,若是太晚,皇後殿下怕等不住。”
又拜謝永安王妃:“娘娘,您且請放心,四姑娘此番入宮,隻是覺得四姑娘與殿下一見如故,想要說說話罷了,還請娘娘放心,待娘娘歇了,我自會將四姑娘安安穩穩地送回來。”
“如此,便多謝你了。”
永安王妃笑一聲,將婢女捧著的一件鬥篷披在季笙肩上,替她打一個十分漂亮的結,又重新整理過一番,這才拉著季笙的手囑咐:“已近冬日,你莫貪涼,須得穿厚些,你一慣身子弱,若是凍了病了,到底吃苦頭的是你。”
季笙便乖巧地應了。
慈母關懷,女兒乖順,遠遠望著,的確如最和睦慈愛的一家。
如果不是低頭時彼此眼中都有一閃而過的算計……
外頭,馬車早已備好,裏頭升了暖爐,熱烘烘地,永安王妃目送著季笙上車,掀開車簾時,一陣熱騰騰的暖氣頓時直衝麵門。
她方才鬆一口氣:“阿笙……”
季笙招了招手:“夜深了,母親近來不好,還是早些回去,莫要為女兒擔心。”
馬蹄得得地,載著一行人往宮門而去。
永安王妃立在外頭,雙手揣在手捂裏,目送季笙一行遠去,直到車隊拐了一個彎,她方才深深歎了一口氣。
仍不肯走,隻立在王府大門外頭,明明身邊跟了許多人,一個又一個地,都是如花骨朵一般鮮嫩的姑娘,每一個待她都十分恭敬且關懷。
可她仍覺得孤寂。
“也不知她此番,究竟能掙得何等前程回來……”
她感歎著,話音還未落下,一陣濃烈的酒氣卻雖風一道直朝她的麵門而來。
她不由皺起了眉瞪著醉醺醺的人:“你如今人逢喜事,隻顧著自己歡歡喜喜地喝酒,卻是忘了府中尚有懷著你骨肉的小妾還鳩占鵲巢地霸著我女兒的屋子。”
語氣中,多有嫌棄。
永安王喝得醉醺醺地,雙眼雖大睜著,卻已被酒氣衝暈了頭腦,聽得妻子這番明顯摻了鄙夷的話,卻也不惱,隻笑嘻嘻,醉醺醺地:“我……哇哦方從,方從外頭回來,他們聽聞阿荷有了身孕,都……都邀我吃酒,便回來晚了些,娘娘,娘娘這是在生我的氣麽?”
說的話,顛三倒四,永安王妃聽著便覺得不耐煩:“你來與我說這些做什麽?我忙得很,沒空聽你拉扯。”
她說著,袖子一摔,便要回府去。
幾個婢女麵上都有些焦急——王爺難得主動與王妃說話,王妃卻這樣一張冷臉待他,怕是,怕是隻會將王爺推得更遠……
然,出乎她們意料的事,永安王聽得這話,卻絲毫不以為意,見著妻子要走,反而亦步亦趨地跟上,腳步仍是虛浮的,左腳踢著右腳往前走,搖搖倒倒地,看得一眾下人們俱都將心提得高高的。
有人欲上前攙扶,卻被永安王一把推開:“走開,我要與你們娘娘說話,都下去。”
眾人不由都有些焦急,下意識地,便往永安王妃麵上掃去。
便見永安王妃哼了一聲:“誰要與你一道說話?你該說話的人現下在雲舒院裏頭躺著呢!她是最喜歡聽你說話的,不論你說什麽,她都會拍手叫好。”
想到這人寵妾滅妻,到底是有幾分不甘心的,說出來的話也硬邦邦地,似乎一點顏麵也不肯留給對方。
眾人不由更加緊張了。
永安王聽著這些話,卻也不在意,隻擺了擺手,醉醺醺地道:“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我聽不懂……什麽雲舒院小妾,我不懂。”
他上前來,拉著永安王妃的袖子:“我隻曉得你是我妻子……你才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室,是我最重要的王妃……”
語氣裏頭,竟像是帶著某種小心翼翼的討好。
到底是多年夫妻,如今他低下頭來,永安王妃原冷硬的心也不由悄悄地軟了:“你……”
語氣裏,便隱約鬆動了幾分。
想當初,二人剛結為夫妻時,也是有過一段很快樂的,很親密無間的時光的。
如今時光匆匆過,當年清雋的少年郎已大腹便便地挺著裝滿了珍饈美味的肚子,容貌姣好的女郎眉梢眼角也被爬上了歲月的痕跡。
二人,都不再年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