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橫插一腳
蓮夫人握杯的手一頓,緩緩放下,苦笑一聲,“我本以為嫁入城王府多年,這些事早就爛在泥裏,沒想到閆宵還有閑心翻出來。”
“若是您的傷心往事……”她斟酌著字句,並非有意試探,隻是她不喜歡謎團。
“倒也算不得傷心往事。”蓮夫人打斷她,兀自憶起當年。
她的母親於先皇算有救命之恩,適逢她家境中落,母女二人便住在宮中,與幾位皇子關係不錯。
年少的青梅竹馬,互生情愫實屬常事,不過項天義與項天禮那時性格比較跳脫,所謂的好感三兩天便忘得幹幹淨淨,更何況大哥還展示出非凡的占有欲,自然無疾而終。
可隨著年歲增長,項天仁立為太子,功課漸多,與她的來往日漸稀疏,最後一次見,便是先皇賜婚蓮夫人與城主之時。
那之後便再無聯係,想來兩人那點莫須有的感情也隨著時間沉澱為身後友情。
乾陵悅聽得入迷,卻更是不解,既然如此,與她相伴多年的閆宵更應該明白她的感情經曆,卻為何頻頻造謠,似乎耿耿於懷。
“閆宵他本就多疑,”蓮夫人讀懂她眼中的疑問,“吏部統計事宜大都由文官處理,這次卻是王爺躬親,他自然認為是皇上的授意。”
“王爺他原本也不打算來。”乾陵悅雙手抱著茶杯,借著機會打算說出自己的請求。
蓮夫人淡笑,“想必是為了陵悅吧,所以你這次來的目的是什麽?”
“我想找個人。”
“誰?”
“陳氏。”她得到的隻有“新月”“陳氏”兩個關鍵詞,無法說出更多。
喝茶之人微愣,隨即搖頭,“新月雖然不大,但姓氏重合頗多,便是這陳氏,加起來大大小小也有百來戶。”
乾陵悅眼睛轉了轉,又道,“大約在一年前左右來到新月。”
有了時間的加持,目標更加明確。
蓮夫人眯眼思考片刻,忽的眼睛一亮,“我倒是知道有這麽一處地方,那裏的人大多後來,也許有線索。”
兩人稍換行裝,在城王府侍衛的目送下攜手離開。
或許是彼此身份與過往經曆,乾陵悅迅速與蓮夫人熟絡,並建立起深厚的友誼,兩人在街上如親姐妹,一邊逛一邊過去,頻頻惹路人注視。
“我們引起如此注視,沒關係嗎?”蓮夫人鮮少以平民百姓身份出門,不確定地詢問。
常年這麽大咧行走在外的乾陵悅挽著她的手,安撫著她,“放心吧,我可以保護你。”
蓮夫人狐疑地望著她,“王爺竟然允許你習武?”
“不能習武?”她還沒聽過這樣的說法。
“也不是不能……”蓮夫人猶疑著說出以前的趣事,大抵是項天禮的女師父重責他一頓後,他便生氣立誓“日後絕不取習武之人為妻”。
聽完來龍去脈,乾陵悅隻覺得好笑,原來不可一世的項天禮還有這樣的過往。
說笑之間已經到了蓮夫人說的地方,此地與新月其他繁華之所一樣,賓客絡繹不絕,來來往往的人穿梭在吆喝聲之中,著實熱鬧。
“便是這裏。”蓮夫人輕聲道,“具體的得去問他們。”
乾陵悅拉著她走到一個小攤上,先是買了東西,才狀似不經意地問,“老板,你認識一個姓陳的人嗎?”
“陳?”老板凝眉,因著她出手闊綽,還算禮貌,“以前倒是聽過,後來好像搬走了。”
“搬走了?搬去哪裏了?”她連忙追問。
那老板擺擺手,“這我哪裏知道。”
旁邊小攤的老板聽到兩人的對話,又見她們穿著打扮不凡,便插嘴道,“人家哪是搬走的,是被城主請走的。”
“城主?”
“對啊,那一家子才來沒多久,城主便登門拜訪,隔天便看到人去樓空,大概是住到城主偌大的城王府裏去了。”這老板說得有鼻子有眼,不像作假。
乾陵悅順手買了點東西,出於謹慎又問了幾個小販,回答大同小異,都是剛落腳,城主來了趟,人便消失了。
“城王府裏可有住進新人?”這問題隻能問蓮夫人,畢竟她是女主人,這樣的大事應當告知她才對。
“並未見過。”她疑惑地搖頭,即便閆宵不告訴她,但一年之久,她也能發現不對勁,“想來應該是閆宵將他們安排在其他地方。”
隻有這一個解釋。
“新的百姓湧進來時,閆宵的確每天分外忙碌,不知他在忙什麽。”蓮夫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盡可能提供更細致的信息。
“所以陳氏極有可能被他轉移了。”乾陵悅下結論,這麽多從京城來的人,為何偏偏隻找陳氏?難道他知道更深的隱秘?
她不敢細想,先皇的死因事關重大,若是閆宵這樣心懷不軌的人知曉真相,恐怕會借機興風起浪。
看他囂張的態度便知道早不把北楚放在眼裏。
“這個陳氏……可有何特別之處?”返回的路上,蓮夫人後知後覺地問。
“倒也不是特別之處,”她瞥了蓮夫人一眼,對方麵容憂慮,顯然在擔心,中途改了口,“陳氏此前是先皇的禦用大廚,燒製的飯菜無人可替,就這麽沒落實在可惜。”
乾陵悅暗暗誇自己借口找的真棒。
“是嗎,陵悅若是不方便說我也不會追究,隻是萬事小心。”蓮夫人並非傻子,輕易看透她的隱瞞。
這事情的確不能亂說,乾陵悅隻能不好意思地笑笑,想到更遙遠的問題,“城主如此跋扈也不是一兩日,難道你不曾擔驚受怕?”
若是閆宵受到處罰,她自然逃不過連坐。
蓮夫人淡淡一笑,“擔驚受怕有什麽用,我不過是個被命運左右的無力女人罷了。”
那時新月才剛崛起,進貢之物首屈一指,得到先皇再三讚揚。
先皇為了穩住臣心,自然需要犧牲一個無足輕重又被閆宵看上的人,蓮夫人實在是最好的選擇。
乾陵悅不知如何接話,安慰之言實在蒼白無力。
沉浸在對話裏的兩人並未注意到身後不遠處滿眼詫異的人。
“哼,我就知道這狐狸精是姓曹的叫來的。”漫夫人盯著兩人親密的背影,將新買的簪子死死捏在手中。
“夫人,您怕什麽,十個這樣的狐狸精都爭不過您。”丫鬟討好地說著,眼睛卻灼灼盯著她手中的白玉簪子。
果然,心情頗好的漫夫人隨手將簪子賜給她,“嘴還挺甜。”
丫鬟諂媚地接下,又道,“方才聽她們似乎在說陳氏,難道是她們要找的人嗎?”
“陳氏?”漫夫人毫無頭緒,不過卻會竭力阻止,畢竟壞她們的事就是幫自己。
“嗯,奴婢去打聽打聽。”丫鬟是個精明人,特意去了剛才她們去過的地方,一一問過去,得到了大致的線索,這才返回,“說是城主將那陳氏轉移了。”
“城主?”漫夫人微眯著眼,那就表示城主知道陳氏的下落,且十分看重這個陳氏,如果她從中作梗……
一個計劃緩緩成型。
是夜,照例在漫夫人處留宿的閆宵斜臥在榻上,腦子裏想的卻都是乾陵悅。
隻聽說前相國的獨女娉婷天資,一顰一笑皆如畫中人,上次見不過匆匆一瞥,今日再會,才發現這人意外對他胃口。
柔弱討好的人他已經厭倦了。
“宵宵,你在想什麽。”著著薄紗的人緩緩靠在他胸口,撫著他的胸膛,柔聲問道。
閆宵低頭看她一眼,忍住煩躁,“白日出門了?”
“嗯,你猜我碰到了誰?”
“蓮兒和王妃?”他隨口猜測,今日侍衛來報兩人攜手出門。
漫夫人嘟起嘴,不滿他對另外兩人的過分關注,捶了一下他的胸口,嗔怪道,“看來宵宵真的被那女人勾了魂了。”
他眼底閃過不耐,附和已經十分勉強,“不過玩玩而已,漫兒何必掛懷。”
一夜歡好,漫夫人難得起個早床,餘光瞥到閆宵正在穿衣,懶散問道,“您今日不是無事嗎?”
“去看看故人。”
“陳氏?”她立刻坐起身。
閆宵並未回答,穿好外衣後離開。
漫夫人眼神暗下,迅速穿好衣服,去了後廚。
一個時辰後,她端著熬好的羹湯,一路詢問,“可見著城主?”
侍衛丫鬟見她手中的羹湯,明白過來,一一回答。
這些下人隻看到閆宵的去向,並不知他的目的地,因此毫無顧忌。
漫夫人最終停在城王府的後山前,這是閆宵做田獵的獵場,裏麵上百種動物,其中不乏凶猛野獸。
她猶豫著踏出一步,守山的侍衛立刻站出來,“夫人,沒有城主親信,不得進入。”
“我給宵宵送湯也不許?”她凝眉,色厲內荏。
“夫人見諒。”侍衛聽命於閆宵,對她毫無畏懼。
漫夫人雖然蠻橫,但不會虎頭拔毛,與侍衛僵持一番,將湯遞給侍衛,“轉交給宵宵,一定要交到他手裏。”
侍衛隻當她心疼城主,恭敬接下。
漫夫人深深看了後山一眼,轉身離開,往醉月殿去。
彼時項天禮正在一一核對賬目與人口記冊,乍一看工工整整,有理有據,可結合與閆宵的談話,他卻發現諸多不對勁之處。
糧食留存與收購嚴重不符,除非閆宵暗中藏糧,或人口虛報,亦或二者兼有。
他將幾本冊子翻來倒去,羅列出不合理的地方,記錄在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