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永逸之策
司空長嬋氣勢洶洶,想必殺招在後頭。
她隻能靜觀其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多謝姐姐的祝福。”她大方接受,“看來我這一趟來對了。”
“示威來對了?”乾陵悅是個大喇喇的人,沒功夫和她打啞謎,直來直往。
她一怔,莞爾,“說不定我們以後會成為好朋友。”
“不會的。”她打消她的念頭,沒有以後。
“我來是想說,”司空長嬋不再繞彎,“昨日懲戒的丫鬟,是榕姐姐的人。”
乾陵悅眼神一收,將信將疑。
“姐姐信不信我不知道,但我從來不說假話。”她坦蕩自然。
回想這幾次的會麵,她的確不說假話,卻也未必有多真。
她越想遠離這些紛擾,紛擾就越會上趕著攪亂她的思緒。乾陵悅垂著眉眼,生出煩躁,“你與柳榕的事,我不會管。”
“姐姐大度。”她端起茶杯,抬手敬她,隨後一口飲盡。
她沒有動作,克製頷首,“說完了?”
送走司空長嬋,她默默在涼亭坐下,看著搖曳的樹葉,陷入思考。
柳榕和她的爭寵她不想參與,也沒必要。
但項天禮如果真的一心向著司空長嬋,搞不好會從盟友變成敵人。
人的承諾虛無縹緲,若項天禮與項天仁站做一方,皇上要借刀殺人,他也未必不會做。
相國府、東城外。她閉上眼,試圖想出一個。
永逸之策
還是該去見二當家一次。
“綠竹,隨我出去。”她下定決心,起身,披好衣服,想了想,和侍衛交代了一聲,又挑了個武功好些的帶在身邊。
侍衛見她毫不避諱,以為她得到王爺許可,便沒有多問。
大搖大擺地帶著人到達東城外,後麵的屋子已經有模有樣,她張望了一下,發現人似乎多了許多。
有眼尖的注意到她,忙去後麵通報,不多會兒二當家疾步走出來,上衣係在腰間,身上是細密的汗漬,胳膊上青筋隆起。
“在忙?”她的視線清淡地從他腹肌上掃過,並不太驚訝。
“嗯,今天有個長工生病了。”他點頭,說話還帶著喘。
乾陵悅挑眉,“需要我……”
“不用,一點風寒。”他立刻打斷,“以及用了你給的藥,今天讓他睡覺休息去了。”
看來他已經處理出經驗了。
也好,這樣小病小痛就不用浪費她的時間。
“流民不能進京了嗎?”來時她注意到接道上幹幹淨淨,連犄角旮旯裏都隻有人家的各種存料。
“嗯。”提到此事,二當家的眼神暗了暗,臉繃緊,滿臉不爽。
乾陵悅臉跟著沉下,項天仁的行動力未免太強了些,到底是因為原本就有打算,還是那天見到她後加快進程?
君王多疑,盡管那天項天義為她解圍,卻不代表項天仁完全相信。
從祖父清醒開始,他的態度就在不停轉變。
這麽說來,她真是做了件不怎麽樣的事。
“你來幹什麽?我以為你被他禁足了。”謹慎地沒有提到項天禮的名字,饒是如此,二當家還是壓低聲音。
她跟著他往裏走,悵然,“沒有禁足。”
是她自己過意不去把自己圈在王府裏。
“他居然沒有禁足你,看來你對他來說不一般啊。”二當家玩笑道。
她淡淡一笑,算了吧。
“我來找你是有事拜托你。”寒暄時間結束,她正色,“之後我可能不會再來,你要這些本錢盡快找到其他渠道。”
“什麽意思?”他皺眉,認真地盯著她。
“字麵意思,”她無意糾纏這個問題,轉而道,“還有前相國府,我不是很放心,你有時間就幫我看看。”
她說完忽然一怔,相國府這麽大,完全可以容納這麽多人,幹脆直接把他們搬到相國府去?
“不用想了,不可能。”她還沒說出來,就被二當家打斷,“我們不習慣,還會給相國夫人惹來麻煩。”
乾陵悅點頭,表示理解,“那就勞煩你有時間多幫我看看相國府,如果發生什麽事,務必保我家人性命。”
他沒有立即回話,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在她眼裏,這探究就變成了猶疑。
她多少有些失望,這幾番往來,他也是個爽快人,還以為兩人多少算朋友,沒想到連這個忙都如此猶豫。
不過他本來也沒有幫忙的義務就對了。
沉默逐漸讓氣氛變得尷尬,乾陵悅體貼地揚起一抹笑,“你有難處也不用答應,沒關係。”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如果命中注定如此,她也沒必要強求。
“你要走?”聽到的卻是他壓低聲音的詢問。
“不啊。”她下意識反駁。
“那你為什麽要交代這些?”他的敏銳出乎想象,追問她。
她眼神閃躲,不願意他知道事情真相,支吾著避開他的話題,“以防萬一。”
“什麽萬一?”二當家步步緊逼,銳利的眼神緊鎖著她,非要她給出一個回答。
乾陵悅被問得有些惱火和手足無措,抬頭瞪著他,“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與我無關?”他冷笑一聲,“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必幫忙,不是嗎?”
萬萬沒想到這也能吵起來的乾陵悅一時噎住,“你怎麽這麽幼稚?”
“假如我突然出現在你麵前,安排一係列身後事,你會一句不問地答應下來?”他試圖曉之以情。
“會。”她是個完全獨立的人,自己想知道的事會弄清楚,所以理想相處狀態是對方也坦誠相對,想要什麽直說。
如果不說,她就自動理解為自己不需要知道。
朋友有很多種,有的朋友需要事無巨細知道細節,有的朋友隻需要一句囑托。對於二話不說托付事情的人,她一律看做後者。
輪到二當家噎得說不出話,盯著她半晌,歎口氣,“你說的都對。”
“所以你會幫忙嗎?”
“當然會。”他一口應下,想了片刻還是沒忍住,“難道是因為那個新來的妃子?”
乾陵悅睜大眼睛看著他,“你的消息可以啊。”
“我的眼線遍布全京城。”他就差搖尾巴。
“不是。”
他的尾巴立刻掉下來。
“你做好自己的事。”閑話無益,她大哥似的拍拍他的肩,“一定要照顧好我的家人。”
“你放心。”他點點頭。
“老板姐姐!”恢複精力的阿加遠遠看到她,驚喜大叫一聲,擦擦手朝她跑來,一把抱住她的腰身,蹭蹭腦袋,“我好想你!”
乾陵悅很喜歡乖巧的小孩,蹲下去抱著他,“真的嗎?”
“對啊!”阿加臉上的笑停不下來,“我每次想央二哥哥帶我去見你,他都不帶。”
“他怎麽帶你去?”她好笑,看向二當家,他又不是每天都會去王……府,笑意僵在臉上。
被她望著的男人此刻臉罕見地有些紅。
阿加活力的聲音就在耳側,“二哥哥每天都會去王府,還會給我們帶好吃的。”
她眨眨眼,又眨眨眼,不敢相信,“你每天去王府?”
二當家的羞赧轉瞬即逝,理直氣壯地挺起胸脯,冷著臉為自己解釋,“那日皇上和南王麵色不好地離開,我怕你有事,才會查看。”
連皇上和南王都認出來了。
“我怎麽沒有發現?”就算他武功再高,這麽幾天也不會萬無一失。
“你若是能發現,那我二十年的武白習了。”他一如既往地對她不屑一顧。
“要是被王爺抓到,你就等著玩完吧。”乾陵悅就看不慣他的嘚瑟和高傲,死要麵子,非要挫他的銳氣才舒坦。
二當家不屑地聳肩。
阿加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忽然眼睛一亮,一敲手心,“啊,大哥哥前段時間要二哥哥找個媳婦來的,老板姐姐你要嫁給我二哥哥嗎?”
“……”她滿臉疑惑。
二當家忙捂住他的嘴,“別亂說。”
“怎麽,賬管不清楚,隻能麻煩你大當家?”乾陵悅肆意嘲諷他,腦子稍微一轉就明白這樣的話會出現在什麽情況下。
被戳中痛處的二當家難堪地瞪她一眼,“你管得真寬。”
“這可不是我管得寬,”她搖搖頭,感覺下一秒之乎者也就要出來了,“我算是老板,你的賬和我有直接關係。”
“那你來管。”他迅速甩鍋。
“我才不管。”她敏捷甩回去,想著也不能讓一個完全不懂的人來管,頓了片刻,“你的賬本我看看。”
二當家毫無顧慮,當著她的麵抽出賬本遞給她。
她大致翻了翻,隻有四個字可以形容——雜亂無章。
當日的還算清楚,一到月末的總結,就變成亂七八糟的,到了次月更糟糕。
“就不能請個賬房先生?”她嘟囔著。
“你知道一個賬房先生多貴嗎?”他跟著回駁。
“哪怕一句你不回嘴是不舒服嗎?”兩人你來我往,幼稚不堪。
乾陵悅想了想,拿了筆在空白頁畫了一張新的日表,在原基礎上新增了結餘等賬目,“這樣雖然當日麻煩了一些,但月底清清楚楚,不會弄亂。”
她並非專業會計,但好在現代的發展讓她有機會接觸一二,記得不太清,但足夠用。
二當家看了一眼,二話不說,“去,後麵都做得和這一樣。”
乾陵悅,……
被這樣信任不知道是好是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