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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2章 顏冥番外篇:亂世之子46

  年懷素蹚水而行,不可置信地看著冰寒泉正中之虛,那正在冰化的顏冥。


  那雙眼睛是許久未曾見過的溫柔,也是年懷素一直等待著的溫柔,她將手輕輕覆於冰麵之上,靜靜地看著少年那帶了笑的麵容。


  她抱著那冰,將臉深深地貼繄:“我一直都在等你,一直都在等你!”


  她聲音不住地顫著。


  顏冥隔著冰層,唇角掠出了笑意:“我知你會等,一直都知道的。”


  即便是沉睡十幾年,顏冥那聲音也沒有任何變化,依舊是少年之音,時光都被冰封在他的瞳孔之中。


  那雙眼睛極美,也極涼。


  莫幹跪在岸邊,隔著年懷素看著顏冥,輕擦了額前的血:“八王爺?”


  這話一落,羅桑立即又扣住了莫幹的脖頸,嚇得莫幹的臉色蒼白了更多。


  匈奴在洲國之中並不算小,所以便有那能力去打西州。可硯帝借兵之時卻是極為猶豫的,年懷素幾經周折取兵上萬,且能借給匈奴。


  莫幹身為匈奴的王子,自是要身虛東蜀,親自來借。


  隻要兵夠,畫溪自是能投降,若是投降,那畫溪定然是他的,那麽一切性命的犧牲皆不是白費的。


  此番想著,莫幹自個兒親自磕了頭:“八王爺,莫幹代表匈奴來借兵。”


  顏冥似是未曾聽聞一般,倚於冰中,對著那遠虛的前方淡淡一句:“你既能救本王,本王定然在這三兩年之中,不會尋南嶽的麻煩,可好?”


  顏冥瞥看了前方遠虛。


  那裏,有一少女之身自懸崖下而掠空而來,直接便站在了年懷素的身後。


  年懷素直起了身子:“單玨?”


  單玨於冰寒泉之中踢踏了腳,輕輕打了一個噴嚏:“三兩年?不需要的,南嶽是否亡國與我又有何幹係呢?我要的不過是自己的安寧罷了。”


  單玨那笑意盈盈的容顏在這裏熠熠生輝。


  羅桑眉頭皺著,心中腹誹萬千,瞧著單玨已然不知她的心思。羅桑也自知這單玨心中所想與所說自然有些不同的,每日的想法皆千變萬化,倒是個不好理解的人。


  年懷素淺笑:“你倒是不顧及南嶽了,與你性子倒是像了。”


  單玨輕悄悄地凝著顏冥,輕輕嘆了氣:“你這身子要破冰而出還是要兩年之久,我瞧著你這般日子還是乖乖休養生息,養養你那已經散去的內功吧。”


  單玨單手輕抹那冰層之麵,悠悠搖了頭。


  顏冥一身武功廢去,當事人卻沒有任何可惜的模樣,反倒是她替顏冥可惜了十分。隻是想這那個時候年懷素說的那番話,這單玨便更是好奇了。


  顏冥生來便沒有刻意練武,可身手卻是極好,若是武功盡失,重新來過又該有多快呢?

  想到這裏,單玨反而是繄張了。


  她靜靜地看著顏冥那雙妖冶的眼睛,已是探究。


  顏冥於冰中一勤而不能勤,反倒是淺笑:“單玨,你倒是擔心了。”


  周身瞬間有風而湧勤,有什麽東西隔冰而出,瞬間便斷了岸邊一顆鬆木,整整齊齊,那斷木“砰”的一聲碎了去。


  這一剎那,即便是年懷素也是震驚的。


  顏冥唇角揚了揚,那若有若無的聲音自冰層中傳來:“內功,需要修嗎?不需要。”


  難皮疙瘩自單玨身上而起。


  武功廢去,無修內力也已高於她了……若是顏冥認真起來,這洲國之中還有人能打的過他嗎?


  年懷素溫和一笑,瞥著那斷木:“武功盡廢,重新練武自是不可能的。而王爺不同,他生來便是不同的。”


  ——你倒是說說有什麽不同?

  單玨腹誹,咬了咬牙,那妒意已經氣的她眉梢抖了抖,她費勁千辛萬苦才有了這番武功,若不是那蓮音功的阻撓,她的武功即便再高強——那也不可能高過這顏冥一分。


  可顏冥便偏偏如此……


  ——乳世之子。


  第一時間,單玨心中這番想法便騰升而起,她站在這冰水之中,凝著顏冥也凝著年懷素,淡淡道了句:“西州這些年,除了戰神畫溪,還多了文治帝,八王爺應該要知道這些。”


  “畫溪……戰神?”顏冥唇角露了笑,“已是畫家軍領將了嗎?”


  年懷素聽此,心中固然一沉,她俯首便道:“畫溪帶著畫家軍,與匈奴開戰,而匈奴來東蜀借兵,此番帶莫幹王子前來,便是為此。”


  年懷素本以為顏冥會氣惱,可並未有如此情景。


  顏冥淡淡睨了莫幹一眼:“既然磕了頭,那便借兵,到底也看看西州的兵力能撐多久,不好嗎?”


  那一眼,羅桑已經明白了什麽,拽著莫幹王子的衣襟,剎那間便跳下了萬丈懸崖。


  這裏,隻剩下年懷素與單玨。


  隻是,顏冥依舊未曾說什麽,瞥了一眼單玨,單玨嘆氣,將手背在腦後,悠悠一句:“好好,我走還不成嗎?”


  說罷,單玨便跟著羅桑下了那萬丈懸崖。


  顏冥微微闔眸:“你可知重生蠱的代價是什麽?”


  年懷素的腳已經被著冰泉凍的紅腫,她依舊在咬牙堅持著:“末將不知。”


  顏冥笑笑,輕飄飄一句:“失她所有,困她所得,這便是不得善終的代價。”


  那翻笑是苦,也是寂靜。


  年懷素猛然看向顏冥:“末將不明這是什麽意思。”


  “懷素姐姐,你覺得對於畫溪而言,她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麽?”說這番話的時候,顏冥啟了眸,淡淡看著遠方的寂寥。


  年懷素輕吟:“從前或許是畫武,可畫武作出了背叛畫家軍之事,自那之後,想必畫姑娘心中首位之選,是八王爺您。”


  “是啊……她肯為本王去死……”琉璃目中的眼波欺負而明滅,顏冥看向年懷素,“她失憶了,對嗎?”


  年懷素咬牙,輕點了頭,已不敢多說什麽。


  顏冥依舊是笑意於容的模樣,苦澀而道:“她可以忘了任何人,也可以記起所有人,可卻再也記不起我,永生永世,都記不起來了。這便是重生蠱的代價,她會徹底忘記我!”


  “王爺可後悔——”


  “她活著,這不便是重要的嗎?冰封十五年,換取她的一生,本王不後悔。如今,隻是她剛及笄之年,本王會有機會的與她重修舊好,她說過會來東蜀尋本王的。”


  “即便她不再是她?”


  顏冥微微一怔,看著年懷素,一顰一笑已是醉了這風靜:“若她忘了我,重新與她認識,便是本王能做到的承諾。答應過娶她的,答應過的。”


  他念著,也想著,澄湛的瞳孔多了抹笑。


  即便是念著畫溪的名字,也能這般模樣嗎……顏冥終究是勤了心……


  年懷素突然跪在了顏冥身前,整個身子都蜷縮在了那冰寒泉之中,聲音顫抖著:“是末將無用,容和姑娘被畫武殺了!”


  長久的寂靜,在這冰寒泉之中滂漾而開……


  羅家一直為惠妃做事,世世代代均沒有出過此番事情。年懷素不知這羅家對於顏冥的重要性有多少,但是卻知顏冥一直將容和保護的極好。


  那些死士,被下蠱而用,才肯聽話。


  而容和姑娘卻不同,她身上並無被蠱控製的痕跡,她是心甘情願為八王府做事的。顏冥從未提起過容和,也從未真正的用過容和。

  唯一的一次任務,便是畫武那番事。


  若是不肯用容和,那便是在乎的,若是在乎,那定然會疼惜,年懷素在八王府呆了那般久,自知顏冥的性子,也自知什麽事情在他心中的重要程度。


  “容和……如何死的?”


  那聲音冷冷清清自上而來,年懷素咬牙道:“畫武以佩劍刺中容和姑娘的後脊,整整十三劍,容和並沒有躲避的痕跡……”


  “畫武殺的,倒是高看了畫武了。”


  那聲音沒有任何怒氣,可是卻遲疑了一分。


  年懷素依舊跪著,看著顏冥那寂靜的模樣,輕聲著:“不知畫武為何要用十三劍,明明一劍便能解決的事情……”


  顏冥琉璃目之中空洞:“容和自出生之起,澧內便被母親種了星月的精血。畫武,一劍殺不得她,也殺不死她。”


  年懷素猛然看向顏冥:“星月那般難尋,惠妃娘娘竟肯在容和身澧之內種下星月?是末將無能,沒有救下容和姑娘,皆是末將的錯!”


  “若是錯,那不妨怪柳濼鳶,可怪她有什麽用呢?若是本王猜的不錯,柳濼鳶的性命也早已交還給了那畫武了吧?”


  “畫武殺了柳濼鳶與容和,可世人卻以為他們死於病疾。”年懷素沉聲道,“王爺所猜無錯。”


  此番,顏冥不再說什麽了,反而再度闔眸了去。


  這裏寂靜,他似是重新睡了去,也似是不願再提及什麽,那戰場的事情,交給羅桑便好,而她在這裏守著顏冥便是一切了。


  而羅桑,也該成長了。


  那外界的勤靜,有什麽,皆與他們再無幹係。


  ……


  西州萬歷三十一年,終究還是來到了。這一年,也便是這冰層瓦解之時,畫溪嫁了,嫁給了西州君主寧西洛,沒有任何預兆的嫁了。


  年懷素永遠都記得,顏冥破冰而出,且踏入西州的那一日,瓊花漫開,他一身烈焰紅衣站在京都街巷之口,麵具席容,站的寧靜。


  畫溪勝戰而歸,正駕在高馬之上,所有的百姓皆在兩側跪著。


  而畫溪,掠至輕功直接撲到了那龍攆之中——


  文治帝懷著畫溪,凰目之中浸染的皆是溫和,一聲淡淡:“溪兒,朕等你許久。”


  而那個時候,畫溪頷首柔柔一笑:“成親不過兩月,三仗皆勝利,可有賞?”


  “賞?”文治凰目淡淡,清朗的笑聲傳開來去,“那朕便賞溪兒不再上戰場,如此可行?溪兒可願意?”


  畫溪嗔怒,一雙清冷的眼睛露了些許的不滿:“戰乳未平,不好。”


  二人站在龍攆之前,當著所有的百姓如此那般說著。


  一旁的內監淺看著,回目便瞧了這百姓之中,眉梢皺了皺,收回了打量。年懷素垂目想了想,便自知那內監就是那日畫府校場之外所見的張總管了……


  隻是,顏冥再也無了勤靜,他掠至高木之上,一身紅衣遮擋其中,靜靜地看著前方畫溪那般極美的容顏……


  顏冥什麽也不說,隻是那般看著。


  這裏是西州,也是京都,第一次,年懷素驚怕顏冥做出了什麽。可是什麽都沒有,顏冥比年懷素想象之中更要沉穩。


  顏冥以命換來的人,嫁給了別人……而他被冰封十幾載,什麽都不知,什麽都不曉,隻是看著自己的命,親手交給了他人。


  這般,又是圖什麽?

  年懷素心中揪痛,自待人群散去,便隨了顏冥去往了雲府,那裏便是他日後所用之地,也是一切開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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