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對於她而言，彌足珍貴之物早已被斬殺殆盡，護城河中那漫天的火光，與染了畫家人血與屍首的河水，曆曆在目，她一刻都不能忘！
此刻，雲溪隻是凝視著寧西洛那幽深的鳳眸，唇角的苦笑卻未曾減少。
她帶著所有的絕望與恨，在冰天雪地之中跳入護城河的那一刻，她與寧西洛所有的緣分皆斷！畫家八十八口人命，寧西洛何德何能賠得起？
她在慎刑司中所處的那段日子，曾無數次被老鼠撕咬，忍著所有的委屈與惡心，吃下那些不能果腹的東西，隻為了能活著告訴寧西洛，她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他的事情！然而，寧西洛卻隻聽信畫藍鳳，所有的侮辱與委屈，都來來自於他的默許！
寧西洛曾眼睜睜地看著那些人如何待她的，即便他一言不發，但是隻要他不去阻止，一切都成為了他的默許！所有的委屈皆因寧西洛而來！
雪，如夢幻清幽，隨風聲而落。
而雲溪站在那裏，眉目中皆帶著淡淡的笑意，而眸中卻隱匿著淚水，在寧西洛的手觸碰在雲溪手背的刹那，那淚卻落了下來。雲溪縮回了手，驀然垂下了臉，而卻被寧西洛再度扣住了下頜，而這次的動作卻極為的輕柔，寧西洛隻是輕輕地擦拭著雲溪臉頰的淚。
那手並不似其他王孫貴族一般的細膩，反而有著些許的粗糙。伴隨著擦拭的動作，寧西洛手中的狠勁卻越來越大。轉而，寧西洛的手直接扣住了雲溪的脖子。
那雙狠厲的鳳眸與雲溪對視：“你真當朕不會殺了畫涼與你？”
雲溪的臉早已憋紅，然而那眸卻再度投向畫涼那闔著的眸，狠狠地咬著下唇，一直到浸出了血絲，才道：“你說過，十五日的期限，便不能反悔。”
她的聲音帶著顫抖與恐慌，狠狠地握著寧西洛的手，想要拽開，卻於事無補。
那雙鳳眸凝視著雲溪，眸底的複雜情緒在這冰天雪地之中，更像是凝結了些許的碎冰，逐漸破裂著。
他道：“朕若反悔，無人皆知。”
顧生言聽此，臉色已嚇的煞白，神色慌張地看向雲溪。皇帝的意思很明顯，他若是殺了雲溪與畫涼，定然也會讓他與張良死，在這裏所知一切的人皆要死。
雲溪隻是淒然一笑，似是下了決定般，凝視著寧西洛的眸，卻忍不住淚水下落。
他的手，終究是鬆開了雲溪的脖頸：“你終究是忘了朕說過的話。”
雲溪跌在了地上，卻恍然看著寧西洛。
他背對著雲溪，拂袖而去，踏足雪地之中，沙沙作響。
那淚，消散於這片冷空之中，那雪纏~綿嵌入了所有的痛處之中，而她卻輕輕張了口：“雲溪又豈能忘記，皇上那日在養心殿所言之語。”
那背影驀然僵硬，墨黑的發，旖旎在這冰雪風光之中。
“朕永遠不會殺你。”
這是他說過的話，卻又怎能忘了？
風如刀割般刮著她的臉，雲溪輕看著自己的手，上麵還殘留著那人臉上的餘溫。寧西洛一向很厭惡別人觸碰他，而她卻一次又一次地想這麽做。
“皇上為什麽吃下胭脂色，雲溪自知，自當是感謝皇上為雲溪所求得的解藥。而這十五日，雲溪定當還清了皇上待雲溪所有的恩情，從此——”雲溪咬緊牙齒，再度凝視著他的背影，一字又一字地脫出了口，“雲溪便是皇上的敵人，從此不複相見。”
雲溪說此話的時候，明顯地看到寧西洛顫了一瞬。
繁華景象，不過是西州的虛妄之色，她從雪地中，緩緩站起，朝著寧西洛而去。而他沒有絲毫前行之色，隻是背對著雲溪，靜靜地站著。
風，輪回於這漫天而揚的雪中……
顧生言扶著畫涼向後退了一步，一臉無措地看著那跪在一側的張良。第一次，他竟不知該如何揣測聖意，竟想求助於張良。
而張良跪著，眸底卻是深沉之色：“藍夢樓在宮河之盼，二姑娘與畫將軍可暫居，因荒廢已久並無侍衛巡邏，皇上大可放心。”
顧生言喘了氣，感激地看向張良。
然而，當雲溪剛走至寧西洛身後之時，便聽到那冷冷一聲：“是敵人嗎？”
寧西洛轉過了身，那眸中沒有任何的殺意，反而是神容寧和，似是一灘平靜之水，讓她一眼看不到盡頭。
雲溪垂眸，不言語。
他的話從頭頂傳來，隻是一句淺薄的話：“這十五日，朕會與你居於藍夢樓。”
這一聲是肯定，顧生言聽此，自然是明白皇帝已經默許，如此便將畫涼再度背起，對著寧西洛俯了身，便朝著藍夢樓走去。
每一步，顧生言都走的極慢。
雲溪看著那越來越遠的影子，嚐試著不去回想，不去念，反而學著所有奴才的模樣，對著寧西洛微微俯身：“雲溪明白。”
這一聲的乖巧，便如同重生之後，第一次與寧西洛相見。
若今後不複相見，若今後她成為了北淵的將領，那麽西州，便再也不是畫溪用命守護的西州，便再也不是畫溪的家，而是她雲溪的敵人！
前一生，她活的糊塗，忘了楚臨安，卻嫁給了寧西洛。信了畫藍鳳，害畫家全府喪命。
這一生，她卻沒有選擇。即便寧西洛從那井底跳下，救下她的性命，即便寧西洛為了換取解藥，受了楚臨安的威脅，吃下那胭脂色，她也忘不得那幾十口人命是如何消散的。
她從不欠任何人，可身為雲溪卻足足欠了寧西洛，若以雲溪之身，在這十五日內，做足了一切可回報之事，是不是在今後殺他的時候便能狠下心了？
心，如刀絞，一次又一次地撕裂的她的心。所有的恍惚皆壓在了雲溪的身上，這雪越漸大了起來，而一旁之事卻再也無法入了她的心。
雲溪隻是恍惚地知道張良領了命，紅著額便退下了，隻是臨走之前，張良的眸卻凝視著她久久不去，而她與之對視，卻也隻是苦笑。
而寧西洛隻是站在宮河之盼，看著那已經結了冰的河麵，站了許久。而她，站在的寧西洛身後，靜靜地陪伴著。
許久，寧西洛側過眸，盯著她以淺薄之語，道：“若你想殺了她，便親自動手吧，這便是朕送給你的最後一件恩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