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用刑還是受刑
畫藍鳳比想象中的更加安靜,那一抹安靜就仿佛沉水中的浮萍。黑暗中,那雙美眸借著牢房之外的燈火掠了一眼畫溪,一聲未吭,反而沉靜了聲息。
而有人卻打破了這片安寧。
兩個侍衛從牢房深處拖著一個昏迷已久的女子,每走一步,地上便劃出一片血跡,在這片昏黃之中格外刺眼。然而,雲溪卻看的清清楚楚,那女子的竟然沒有頭發。
那白皙秀麗的側顏,在血汙之中早已憔悴不堪,竟是雲辰玥。
雲家被判流放,如今竟還在慎刑司中嗎?雲溪還未起身,那撕裂痛徹的叫喊聲便徐徐而來,整個慎刑司在此時猶如煉獄一般。
牢房門口守著的侍衛看到雲溪起了身,便垂眸沉聲:“二姑娘,皇上交代了,若是想要免去刑罰,二姑娘便要親自對三姑娘用刑。”
哢——
牢房門大開,那門鎖落地,侍衛側身而站:“當二姑娘踏出這牢房的一刻起,要麽受刑,要麽用刑,可想明白了?”
站在這片昏黃之中,雲溪清冷著眸,再度問道:“那麽她呢?”
這一聲很顯然指向了畫藍鳳,然而那侍衛卻啞然了,隻是小聲道:“自古入慎刑司都要受罰,即便是曾經的畫溪將軍也不例外,但是貴妃娘娘卻是皇上意外恩賜的,不用受刑。”
不用嗎?
雲溪側身而立,隻是掠了一眼畫藍鳳,便抬步出了這牢房。
而畫藍鳳卻低眉而笑,不言不語,靜靜地聽著那不遠不近之處,那撕心裂肺的痛喊之聲,然而那吃痛聲卻隨著雲溪的腳步聲,逐漸停下了。
月光從高處而落,地上映斜著雲溪那長長的瘦弱影子。
而她身後卻依舊跟著一個侍衛。
這牢房距離刑房並不遠,但是她卻覺得恍然隔世,隻是在那昏黃燭火之光中小心翼翼地看著自己的手指。自她還是畫溪的時候,這手指之上的每一個指甲,都是親自在這裏拔掉的,身上的每一處傷口都是在這裏留下的。
慎刑司的刑罰,她又何嚐不知?有多少犯人在這裏無罪而認罪,又有多少人在這裏背叛了自己的主家。
“雲溪?”雲辰玥的聲音自前而來,卻又帶著不可置信的聲音,“背叛雲家,背叛哥哥,背叛父親,你終究不得好死!”
這聲音,就仿佛西州萬曆三十三年的冬季,她站在囚車之中對畫藍鳳說的那般。然而這一切,皆由因果。可是錯了就是錯了,雲震天錯了,便要承受這惡果。
雲溪靜默地站在刑架之下凝視著她的臉,笑道:“好久不見,妹妹。”
一旁的侍衛皆有些驚詫,隻是早有聽聞雲家姐妹關係甚差,卻沒想過在此情況之下,雲溪卻還能笑的出來。
看著雲溪張開手臂,那侍衛便上前一步,將長鞭放在了雲溪手中,沉聲道:“皇上交代,以此用刑自然是讓二姑娘明白何為叛國,何為用刑,待十鞭之後,即可停下,不可打死。”
雲辰玥的臉已經接近扭曲,惡狠狠地眸凝視著雲溪手中的長鞭,不停地顫抖著身軀。
雲溪頷首,眉目繾綣了疲憊:“白醫女是怎麽死的,妹妹可曾記得?”
雲辰玥臉色蒼白,卻依舊大笑道:“你廢了嶺哥哥還不夠嗎?你還要為那賤人如何償還?如今的你與我們這些人又有何不同?不過是站在他人屍體之上,活下來的傻子罷了!”
雲溪在揚手的刹那,看到了雲辰玥眼角的淚——
若是活著是痛苦,若是活著要承受這些苦難,為什麽寧西洛不肯放過你們?即便是再多的恨,她也不想如此折磨麵前之人,那不如便替她解脫了吧!
啪……
啪……
啪……
雲溪揚手三鞭落下,然而雲辰玥卻痛的再度昏了過去,一盆冷水被獄卒直接澆在了雲辰玥的頭頂!
寒風淩冽的空氣,讓雲辰玥的臉青紫的可怕,她再度醒了過來。
這一次,雲溪下了狠心:“若是他不肯放過你,那我便替你結束了吧!”
第四鞭卻以極快的速度纏繞在了雲辰玥的脖頸之上,然而這一瞬,雲溪卻看到了雲辰玥似是解脫的神眸,在雲溪還未拉扯之下,那長鞭卻被箭射斷了!
有影衛從刑房高處的窗戶上一閃而過。
那侍衛上前,將那斷裂的長鞭撿起,再度拿了新的鞭子而來,沉聲道:“皇上說了,不可打死,希望二姑娘能明白一二,不要讓卑職為難。”
雲辰玥哭喊道:“為什麽要如此折磨我?如今這般模樣,雲溪你還想要什麽?手沒了,雲府沒了,袁公子也不要我了,你做的還不夠多嗎?殺了我,求求你殺了我!”
每一聲,她都淒厲地哭喊著,每一聲,都對著雲溪的眸子。
此時,雲辰玥的聲音早已沙啞,早已不似從前的模樣。
雲溪垂眸,卻沒有接過侍衛手中的長鞭,反而問道:“必須如此做嗎?”
那侍衛上前,沉聲道:“對三姑娘用刑,還差七鞭。若二姑娘不肯,還可以選擇受刑。當然,若要受刑,十鞭則重新開始,由卑職親自動手。”
“好。”沒有任何猶豫,雲溪頷首看向那侍衛,“十鞭,快一些。”
獄卒與那侍衛很明顯愣了瞬間,有些猶豫,誰人都知這二姑娘是從龍攆之上下來的,誰人也知這二姑娘犯了何錯,誰人都知皇上不肯殺她。
那少女抬眸,神眸中的光熠熠奪目:“雲溪自知這是自己的選擇,你若動手,也不會有半句怨言,更不會加恨於你,又何須猶豫?”
似是一瞬間便猜透了他的想法,那侍衛握緊了長鞭,緊了緊嗓子:“那便請二姑娘上刑架吧,自今日起,每日都將十鞭,除非二姑娘肯改主意。”
雲溪依舊笑道:“不會。”
那侍衛一驚,卻還是點了頭:“卑職明白。”
兩個獄卒便直接直接將雲溪捆在了那用刑架上,而她身側的雲辰玥卻是以不解的眸光看向她:“你又何必裝作一副良善之態,惺惺作態!如此便能換取皇上對你的回心轉意?”
雲溪側眸,悠悠掠過雲辰玥的充了血的眸,卻是嫣然一笑:“你欠雲溪的已經還了,雲家欠我的,也已經還了,從今日起,兩清了。”
雲辰玥皺眉,卻不明白她這話究竟是什麽意思,隻是諷弄道:“不見棺材不掉淚。”
那侍衛道:“二姑娘,得罪了。”
長鞭落下,在雲溪身上落成了一道血痕,而雲溪卻清冷著眉目看著那窗外的夜空,唇角依舊是淺淡的笑。
她什麽樣的刑罰都受過,唯獨這鞭刑是最輕的,也是最能留下性命的刑罰。
如今,寧西洛給了她這樣的選擇,不過是氣她,惱她,可是這樣又能如何呢?因果早已形成,誰人做的錯事,便要以誰人來償還。雲家是,畫藍鳳是,寧西洛皆是。
如今,這幅身子事主的仇已經報了,她又如何對雲辰玥下手?他恨的雲家人從始至終都隻是雲震天一人罷了。
雲溪苦笑,感受著身上一鞭又一鞭的落下,眼睛朦朧地看著身前之人,卻也如何都看不清楚了,隻能溫和道:“十鞭可完?”
然而那人卻未說話,反而走向前,一刀砍落捆綁雲溪的麻繩。
她倒在了這人的懷中,朦朦朧朧地對上了那悠悠淺淺的鳳眸,隻是一句:“你又用了狐幽香嗎?”
那明黃的影子一震,卻冷漠道:“誰準你們下手如此重的?下去領罰!”
皇帝拂袖而去,卻未見那侍衛瑟瑟發抖著。
然而,皇帝的影子卻在踏出刑房的刹那停了下來,那小小的聲音從他懷中傳來:“寧西洛,你不能罰他!”
那聲音是懇求,也生了怒氣,一雙素手緊握著皇帝的袖子。
那侍衛為之一振,她竟直接稱呼皇帝的名諱嗎?所有人聽到這裏,卻是怕到了極致,而那侍衛卻不由自主地頷首看向雲溪,卻也隻能看得到她那落下的墨發。
皇帝隻是輕輕道:“你說不罰,便不罰。”
話語而落,皇帝走的很快,那皇帝身側的小內監跟的很緊,隻是悠悠地看了那侍衛一眼,青澀的容顏中帶了抹安心的笑。
“你說的罰,是殺,我明白的。若是如此,還是殺了我便好,莫要牽連他人……”
那身影越來越遠,而那聲音卻逐漸細小,獄卒們癱倒在地,而那侍衛卻一直看著那黑暗深處,靜靜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