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交心

  流煙的模樣看上去蒼白至極,她微顫紅唇,將所有的希望放在了張良身上:“若是真的如此,今夜便是我等的葬身之地。”


  那細膩風雅的身姿寂靜而立,張良輕作思慮,便答道:“隻是要委屈公主了。”


  流煙輕緩一口氣,也不顧公主的架子,直接蹲在了雪地中,輕輕環繞住了肩膀,一雙素手裸露在空氣中,微微泛著紅:“一直都在委屈,又談何這一時?”


  楚臨安與雲溪對視了一眼,若有所思:“看來公主明白了張總管所言。”


  夜空中,流煙一身黑色狐披委於雪地中,淡淡的星光輕灑而下,那雙美眸中卻含著太多的殺意。


  那一抹神色被雲溪看在眼中,卻又冷在心神之中。


  遠處,幾個小太監端著沙罐工具急匆匆而來,輕放在囚車之下便轉身離去,並未做太多的停留。


  張良伸出手,流煙微愣,卻還是遮掩了眸內的神色,直接將手輕放在了張良的手中。張良握緊了她了她的冰涼,直接拉扯,流煙被他抱在了懷中。


  流煙從未想過,張良此時會如此作為,遠處那些侍衛皆看著他們,而雲溪眸中卻忽閃著淡淡的驚詫,轉眼,雲溪便垂眸搖了搖頭。


  張良清聲:“貴妃曾說,一個時辰後便來取第二張藥方。在此期間,第一幅藥膳,楚公子便隨二姑娘一同完成,公主皆不會來幹預。”


  “張良?”流煙埋在張良懷中,感受著他溫暖的胸膛,手指輕輕拽著那衣襟之後,流煙卻是孑然一笑,很快,她便止住了口。


  今日之事,若成,便生。若敗,便苟且偷生。


  張良鬆了手,流煙後退了幾步後,便朝著前方而去,張良緊隨其後。


  而前方的侍衛看此,便對著流煙拘禮,本想去往囚車繼續看守,而這時,雲溪看到張良對那些侍衛不知說了什麽之後,那些侍衛便站在了囚車幾丈之外之處,靜靜地看守著。


  這距離不遠,卻也不近,隻是剛剛恰巧聽不到他們談話的距離罷了。


  雲溪側過身,微微打量著楚臨安腳踝之上的鐐銬,眸間紅了些,隻是映襯著那清清冷冷地眸有些不不相稱。


  楚臨安想伸出手為她擦拭眼淚,看到遠處侍衛的凝視,隻能收回了手,他顫著聲音:“你將那衣服替我換上吧。”


  雲溪垂眸,看著囚車之側的黑色衣衫,是幹淨的。


  她並沒有直接將那衣衫拿過來,反而是伸出手輕觸在楚臨安的衣間,將腰帶輕輕解開,露出那白色的裏衣。


  若說幹淨,是假,那裏衣渲染了太多的血,因天氣寒冷,那血液早已凝結幹透,成了淡淡的血黑之色,而正是這凝結之態,輕輕地與他白皙的肌膚粘在了一處。那些地方的傷雖然並不重,但是卻依舊瘮人。


  此次畫藍鳳前來,隻是在他傷口最重之處上了藥,而那傷口也皆因雲溪而有。


  她闔眸,直接將那裏衣拽爛了。


  楚臨安輕輕地看著身前之人那陌生的麵孔,卻度微微一笑,抬手預穿那新衣。而此時,卻被雲溪按著了手。


  楚臨安不解,卻又在瞬間明白了雲溪心中所想。


  因是畫藍鳳送來的,雲溪便起了疑心,將那衣服拿起翻看了許久,才安心地遞給了楚臨安。可此時,雲溪卻看到了楚臨安那雙湛藍之眸凝望她的模樣。


  不自覺,她紅了臉:“臨安,你若是不穿,傷口被雪染了,還豈能好的透徹?”


  雪天之中,楚臨安露著胸膛,上麵是滿滿的凝血之狀,雲溪不敢再去看,反而狠心將那衣服重新套在了楚臨安的身上:“你若是再如此看我,那些侍衛定會過來看上一眼。”


  楚臨安笑:“那便讓他們看上一眼。”


  雲溪頓了頓,將腰帶為他係好,然後便從囚車中跳下。


  月空之下,囚車中的俊美男子輕看囚車之下的姑娘,雖麵容不美,卻清寧的很。


  她緩緩地伸出了手,遞到了囚車之上:“可,我想與你說的話不想讓別人聽到。”


  那雙眼睛顧盼流轉,掠起了層層悠悠湖光,美而寂靜,冷而奪目。隻是看著,楚臨安便楞在了馬車之中,雖然她的容貌與從前再無相同之處,而這雙眼睛卻是她的,那束光芒中的美,是這世間女子皆無法比擬的。


  看楚臨安無動靜,雲溪便直接握住了他的衣襟,當著所有侍衛的麵,將楚臨安直接從馬車之上拽了下來。


  衣衫翩然,楚臨安並未站穩,反而輕抱了雲溪,低語道:“為了彰顯你與我並不熟絡,要如此狠心嗎?”


  雲溪直接推開了楚臨安,裝作無事般蹲在了地上,將那掉落在雪地中的兩株草藥以及籃中的草藥擺放的整整齊齊。


  她頷首看著楚臨安,輕聲道:“我有話要對你說,在此期間,你盡管熬藥。無論是天花之舞,還是那第一道方子的藥膳,你皆好好做。”


  那神情皆屬於溪姑娘之色,而那聲音卻有些清脆,尤其是雲溪著急的時候,更像是一個稚氣未脫的小姑娘。如今,她蹲在在地上,瘦弱的身子襯托的她更像是一個孩子。


  楚臨安隨著雲溪一同蹲在地上,抱著肩膀掠看雲溪的側顏,依舊沒有任何做事之態。


  他看著雲溪升火,看著雲溪將沙罐擺放在他的麵前。


  如今,悠悠的火光生騰在囚車之前的地上,那些侍衛牢牢地守在原地,皆握著手中的佩劍,生怕前方生事。


  雲溪的眸在這火光之前,泛著微弱的光。


  楚臨安隻是漫不經心地做著,且悠悠看著雲溪的臉:“你從未告訴過我,護城河一事之後,你是如何將自己的身子變成如此模樣的。”


  前方,幾個小太監再度抱著生柴急匆匆趕來,細心地在地上鋪了一層草垛子,然後將生柴堆放的整整齊齊之後便趕緊離開了。


  雲溪並未言語,楚臨安卻度笑了:“自當在下多言了。”


  雲溪手持生柴的手卻是僵硬在那裏,甚至連發落在了火上都未發現,而下一瞬那火便被楚臨安直接用手直接握滅了。


  他垂眸看著那斷落的半截發,微微鬆了手:“小心才好。”


  那發並未丟在雪地中,他反而直接揣入了袖兜之中。


  藥草落入沙罐之中,而她卻張了口:“臨安。”


  楚臨安並未轉過眸,反而用木勺微微攪動沙罐內物,淡淡的“嗯”了聲。


  雲溪道:“畫溪還活著,我說過的。”


  楚臨安愣住了半晌,卻度看向遠處的龍攆:“這幅身子不是你的。”


  雲溪從未想過,楚臨安會如此說道,但是他卻說的透徹,在這世間從未有人會如此猜測,也從未有人會相信這荒謬之言。而楚臨安卻願意相信她,也願意說出她難以啟齒之話。


  雲溪點了點頭,似是蹲累了,她直接坐在了那冰涼的雪地之中:“可,畫溪的身子還活著,我親眼看到了,臨安。”


  雪,因為她身體上的溫暖逐漸融化,浸入了那衣裙之中。她冷的難受,不由自主地將手靠近了那火光,卻沒想過起身。


  聽到雲溪的話,楚臨安卻轉過身對她溫柔的笑了:“鳳兒的醫術自然可以起死回生,將你的身體從護城河中打撈而出,變成活死人也不是難事。”


  那笑意,沒有任何的懷疑,也沒有任何的詫異。似是早已洞悉,也似是早已明白,很多事情她甚至不用說,楚臨安卻能夠想到……


  雲溪隻覺得自己額角已有冷汗,她想了想,還是放低了聲音詢問了楚臨安:“你不覺得一切皆像是無稽之談?”


  而此時,楚臨安卻露出了愕然的神情,反而是問道:“當我第一次看到溪姑娘的容貌之時,我便覺得是無稽之談,這世間怎會有如此貌美之人?”


  “你喜歡的隻是我的容貌?”


  “有此原因,但不是全部。”他回過了神,將眸光皆放在了藥膳之上,卻是溫柔到了極致,那抹溫柔甚至是從前的她,也從未見過。


  若是平常女子,聽到這些話,或許會怒,而她卻沒有。此時,雲溪靜靜地依在楚臨安的身側,看著他煮著藥膳,享受著這最後的平靜。


  “我不想問,但是我想聽你說。”雲溪道。


  “嗯,皆告訴你,不瞞著你。”


  他說的清淡,卻沒有馬上說出口,反而將沙罐蓋子緩緩蓋在了上方,且留了一個小小的口子。此時,楚臨安卻生了第二次火,同時開了五盞沙罐,將所有藥草分別放了進去。


  “若隻是單單地喜歡你的容貌,你如今變成如此醜的模樣,我又如何忍得了?”他話語間皆是笑意,那凝視著雲溪的眸中倒影著雲溪那張並不美的容顏,而那神色卻是格外的溫柔。隻是輕輕看著,便好像被吸進去了一般。


  雲溪不語,隻是靜靜地聽著。然後,她便起了身,從那生柴之中找出一些好用之物,輕輕地遞給了楚臨安,咬了咬牙:“也不算醜。”


  楚臨安微微張了口,結過了那生柴之後便點了頭:“很醜,在下活這一生,從未見過如此醜的姑娘,你是第一個,或許也是最後一個。”


  雲溪記得,那年雪日,他為她熬製的藥湯之中加了落雪,別是一番滋味。


  他說此話的時候,很是認真,那模樣就像是那年雪日,她站在窗口看著雪地之中迎雪而接的少年。一舉一動,皆是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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