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溪姑娘，你從不是一個人
從畫府消失於京都那日起，她的淚便幹透了。
她記得父親臨終前，一臉堅韌地看著她，隻為守護她一條性命，失了畫府所有人；她記得畫藍鳳依靠在寧西洛懷中時，笑虐的模樣；她記得木榮死之前，不想讓她靠近的模樣；她記得沈驚鴻叫她溪兒的模樣，再也不複存在。
若能死在夢中，她便不願醒來，那明媚而熱烈的心，早已墜入地獄。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已是三日之後的夜晚，青鸞趴在床邊眯著眼睛。
雲溪微動手臂，青鸞便醒了：“二姑娘，你終是醒了！”
青鸞一臉慌張地看著她，從桌邊拿來了藥膳直接要喂她喝下：“公主知道你在別院，便叫我來這邊守著你，她不放心你的。”
雲溪直接抱住了青鸞，聲音顫抖：“不要離開我！”
青鸞手中的藥撒出來了幾分，任憑雲溪抱著，乖巧地說道：“天花散的傷已經好了，二姑娘沒必要擔心青鸞的，身強體魄自然是死不了的。”
雲溪聽此，突然鬆開了青鸞，一把將她手中的藥奪過，一飲而盡：“我自知你恨畫藍鳳與雲家眾人，若我替你殺了他們，你可願隨我一生一世？”
青鸞慌張，直接起身將窗戶關嚴：“二姑娘，這話你知我知便好，不要說出去，若是被有心之人聽到，你我皆性命不保。”
雲溪強撐著身體下了床，直接握住了青鸞的手臂，震怒道：“驚鴻因殺畫藍鳳而故！木榮因畫藍鳳而故！這一切的一切，我都要她千刀萬剮地賠給我！從養心殿回來那日我便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我再也不必裝了，真的好累……”
她一直都是鎮靜的，從來不會口不擇言，而這一日，她見到了青鸞懵懂的模樣，她怕了，她再也不要失去任何一個人了。
想要保護身邊的人，便一定要提前下手，殺了所有有機可乘之人。隻要畫藍鳳死了，隻要寧西洛死了，她便能護住所有人！
她跌坐在地上，渾身顫抖，不由自主地抱住了自己的雙腿，將臉埋了進去。
孤獨，從未有過的孤獨。
若是一開始便知要失去，還不如從未擁有過的好。隻要她閉上眼睛，便能看到沈驚鴻笑著的模樣，隻要她閉上眼睛，便再也不想活下去。這個世界上，隻有他一人，知道她才是畫溪，隻有他一人，是真正愛她，懂她的！
青鸞伸出手，輕輕觸摸在雲溪的肩膀上，直接抱住了她。
“溪姑娘，你從不是一個人。”
她的聲音很輕，輕到雲溪以為是夢囈般的細語，黑暗中逐漸出現了光明。她任憑青鸞將自己抱著，兩個小小的身子，最終相互取暖。
“你從什麽時候，知道的？”雲溪閉上眼睛，輕聲問道。
“那日，你毫不猶豫剔除我身上腐肉之時，我便知道了，青鸞從不信鬼神之說，若溪姑娘能活著，那青鸞便什麽都願意信。”青鸞用頭抵在雲溪的額頭，靜靜地打量著雲溪的模樣，眼淚卻是止不住地落下，“沈大人被帶進慎刑司之後，公主便帶我找了他，我看到他的時候，我便知道，溪姑娘所托非人，他值得溪姑娘全身心的去愛。”
雲溪緩緩地睜開了眸，同樣靜靜地看著青鸞，隻是輕輕地笑著，任憑淚水的滑落。
“公主自知沈禦史要與我說事，便給了我們單獨的時間。也是那日，我才知道，他比我還要早於發現你的身份……”青鸞伸出手擦拭了雲溪的眼淚，緩緩道，“他說，貌美也好，醜陋也罷，心善也好，惡毒也罷，活著也好，死了也罷，雲溪也好，畫溪也罷，你從來，自始至終，都是他心中最愛的人，從未變過。”
對啊，從未變過。
對於她而言，愛三年也好，愛一年也好，隻要沈驚鴻的愛，她便與他期許三年之約。隻是雲溪未曾想過，他說的愛，是一生一世，也是這一生的唯一。
他不是寧西洛，他沒有很多的女人。
他不是龍子卿，沒有高於一切的權勢。
他隻是一個簡簡單單的人，為了她，努力爬到西州最高處的位置，隻為了給她一份安寧。
很多人與生俱來太多東西，他卻沒有，或許對於沈驚鴻而言，那張俊美如畫中仙一般的容顏，才是生而來的模樣。
雲溪閉上眼睛，用盡一切心思去想沈驚鴻的模樣，一切模糊的影子越來越清晰。
十三歲，她隨軍而出攻打匈奴三戰三勝，凱旋而歸時，青澀少年攔截了駿馬，站在那裏笑的一臉痞壞，她不管不顧，駕著馬直接躍了過去，還搶奪少年手中的扇子。
十四歲，她從畫府校場溜出去購置煉鐵所需爐子，一塊被包裝完好的糕點直接砸在了她的頭上，一個少年影子轉眼間便不見了。
十五歲，她再度出征剿滅東部小國部落，前一夜隨戰士們出行飲酒，她鬧著單獨出去散步，卻迷了路。那日雷雨陣陣，她怕的緊，又幾度站不穩，直接攤在了地上。隻是朦朦朧朧地看到了一個容色俊美的藍衫少年，慌張地將她背起，朝著畫府慢慢走著。她記得，那日，雨下的很大，從此她便得了懼怕雷雨的毛病。少年將她輕放在畫府門前，臨走之前，他轉過身依依不舍看著她……
……
很多很多，沈驚鴻年少時的模樣都逐漸清晰。而那時，她一心一意隻想著寧西洛，這世間所有男兒再難入了她的眼。
若是能重來一次，她定然不要扇子，也不要糕點，隻要他。
青鸞將雲溪扶起，讓她能以最舒適的方式躺在床上，而雲溪卻一直緊握著她的手，一直到房門打開，蒙麵女子靜靜地站在門口。
青鸞將雲溪的手鬆開，看到門口的那抹遮麵下的美眸，問道：“你是來接替我的丫鬟嗎？”
青墨淡淡地掃著青鸞，眉頭微微一皺，直接將手臂背在了身後，卻不止地顫抖：“你下去休息吧，這裏我來。”
青鸞淡淡地點了頭，又上下打量了青墨的眼睛，對著雲溪乖巧一笑：“這姑娘的眼睛是不是跟青鸞的有些相似？”
青鸞話語間，並沒有想離開的樣子。
雲溪還未看去，便聽到青墨再度冷淡道：“這裏交於青墨一人即可，莫要讓我親自請姑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