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祈雨之路
那日後,雲溪便沒有回過木府,她失蹤的消息沸沸揚揚的傳開。
木老爺自認為雲溪“被殺”可以瞞天過海,一邊派人幫著沈驚鴻尋覓她,一邊暗地裏樂的自在。
沈驚鴻不負眾望,將這戲做的很足,白日裏鬱鬱寡歡,晚上便以酒澆愁,演繹肝腸寸斷。所謂“不思量,自難忘”,便是如此。
雲溪也未曾想到,人皮麵具終有一日戴在了她的臉上。
隻是,她進木府的名義卻是沈禦史的通房丫鬟……
木易邏那日為追殺雲溪,所帶之人眾多,雖是雇傭關係,但是因為簽過了賣身契與生死契,因此消失如此多人,卻沒有鬧起太多層波浪。
木榮與木易邏的容貌相同,喬裝起來倒是無甚區別,即便是木老爺也看不出所以然來。木榮這兩日與雲溪他們鮮少見麵,但也帶來了一些消息,例如說上官夢之所以沒有離開木府,是因為與木老爺做了約定。這約定不言而喻,自然與雲嶺、賑災款項有關。
轉眼賑災已經到了尾聲,祈雨一事並沒有因為國師木榮的“失蹤”暫時擱淺。
翌日清晨,縣衙便派了浩浩蕩蕩的隊伍隨沈驚鴻一行人進了華日寺。因旱災連連,香火並不興旺,如今蹣跚數人,倒是為這份寂靜添加了幾分生氣。
天氣炎熱,眾人一路走走停停。
因國師木榮的“失蹤”,身為國師父親的木老爺便偕同一眾家眷隨同而來,行代替之禮。
轎內悶熱,木榮便棄轎而行。
上官夢走在人群末端,多次瞥向前方青絲高束的少年,似是看到他被汗水浸濕的衣裳,她篤行心意跟了上去,將木榮拽至人群最末端。
“我是後來從父親那裏才知曉,你那日隨二姑娘進了山,若是知道如此險境,我定會替你去。”上官夢拿著帕子想要替木榮擦拭汗漬,卻被木榮一把拽住了手臂,縈繞她的卻是一種陌生的感覺。
木榮清澈的眸滿是夏季的氤氳,為了與木易邏更為相似,他隻能頷首輕笑:“是嗎?”
上官夢心思紊亂,一陣揪痛之下狠狠地點頭,將聲音壓到最低處:“我知道你與公主的事情,我也知道你要趕我走,可我就是舍不得你!你曾說想要殺了胞弟,我便私自做主去找雲將軍,以求幫助殺了他。我發誓,這件事父親也是知曉的。後來再度上山,我確實沒有找到他的屍體,沒辦法確確實實地告訴你他已經死了,但這件事確實是我不惜代價為你做的。”
看著上官夢炯炯如神的美眸,木榮惡心又氣惱。他甩開了上官夢的手,正預備朝前走,卻再度被她硬生生地拽了回去。
上官夢抱住了木榮,軟糯地語氣逐漸落在他的耳畔,伴隨著些許的哭腔:“你放心,你要守的秘密,我不會捅破它,那內監是公主的事情,除了父親,我並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雲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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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日山脈崎嶇,剛到山腳下,眾多軟轎便一一停下了。
軟轎旁側,丫鬟的背影嫋嫋婷婷,靜待轎內之人。她素手掀開簾帳,露出轎內之人溫潤之顏。
沈驚鴻隔著簾帳看到了雲溪那張冷清清的假臉意味深長地看著他。沈驚鴻自知雲溪的意思,一把將她拽進轎內,簾帳飄然落下。
轎外眾人看此情況,心照不宣地離開軟轎幾尺之遠。
縣老爺有些尷尬地對著木老爺道:“這丫鬟雖姿色平平,好在禦史大人也是血氣方剛之人,日後定會平步青雲。你們先陪雲將軍上山吧,本官便在這裏先候著了。”
雲嶺上山前,看向上官夢緊拽木榮的手臂,眸色寒厲,輕甩衣袖便大步前行。
轎內。
溫軟的懷抱將她包裹。
想起剛剛人群後方,上官夢抱著木榮的那一幕,雲溪便有些擔憂。沈驚鴻還未開口便被雲溪搶先了一步:“若上官夢發現木榮並非是木易邏,你會怎麽做?”
“你應該問,木榮會怎麽做。”沈驚鴻彈了雲溪的鼻子。
雲溪皺眉,直接握住了他不安分的手:“我不想猜。”
沈驚鴻沉吟:“很多事我都隻是猜測,猜測的結果是真是假,斷然不會妄自菲薄。”
他垂眸看著雲溪狐疑的臉,她並沒有再度問下去,反而輕點頭,順應沈驚鴻的意思,不多問,不多想,隨他一同出了轎。
沈驚鴻遇到木榮那日正值春分,木榮一身薄衫瑟瑟發抖,像極了狩獵中的兔子。將木榮帶回府後,他並沒有急切地找郎中為木榮診治,反而是讓他昏昏沉沉地睡了幾日。
沈驚鴻隻知這少年容貌清秀,不知姓名,不知年紀,聽話而通人情,懂事故。日子長久了,木榮便結結巴巴地說了許事情,且隻信他一人。
那年千陵縣匪亂,四處逃逸的土匪裝成乞丐的模樣惶惶度日,木榮因逃出木府,在廟內為救人而受了傷,是體傷也是心傷。被木榮救下的小姑娘拋下了他,未說一聲道別。
沈驚鴻自知,木榮恨及了她,卻自始至終不知他所恨之人的姓名。
那日雲溪提及上官夢與上官將軍的淵源,才促使沈驚鴻想起那年舊事。
千陵縣匪亂那年,平亂的官員則是上官將軍,他的女兒在廟被尋到,清白差點被毀,這也是朝廷內外眾所周知之事,隻是過後多年,無人再度提及。
上官家子女眾多,誰也不知當年是哪位上官姑娘出了這檔子事……
如今答案已然明了,木榮當年救下的小姑娘便是上官夢。
上官夢不惜放棄雲嶺,從而下嫁給木易邏的原因不言而喻,她將木易邏當做成了當年救她之人,一錯到底。
那年所生之事有多麽嚴重,沈驚鴻自然知曉,木榮口舌的毛病皆因此事而出,這是木榮一生的噩夢。即便是雲溪,他也不能說,也不會說。
轉眼到了正午吉時,烈陽炙烤著山脈,沈驚鴻一行與雲嶺一行匯合。眾人按照禮儀在寺廟中上了香,便當完成了“祈雨”事宜。
清朗明睞的身影立於山間,細膩而風雅,更像是炎夏中的清水,沁人心脾。隨行的木府丫鬟依舊目光灼灼地偷偷瞅著他,竊竊私語著。
沈驚鴻想將竹傘撐在雲溪頭頂,卻被雲溪躲閃而開。
刹那間,沈驚鴻看到雲溪那雙曾經白皙的手,曬的黑紅。
人皮麵具糊在她的臉上,定然難受至極吧?沈驚鴻想著,收回竹傘後便遞給了青鸞,聲音放低了些:“水袋可隨身帶著?”
青鸞將竹傘收好,點了頭又搖了頭,摸著空蕩蕩的水袋,青鸞自然是慌亂無比:“回沈大人,這水袋已經空了。”
千陵縣水源並不多,所有的水都要在數十裏外的寧安縣去借,每日清水用度也要有一定的節製,此次路途炎熱,所行長遠,攜帶的水並不多,一路上大多給公主用了。
“啪”的一聲。
眾人皆回頭看去,隻見上官夢瞳孔微紅,臉上已然一個巴掌印字,那張嬌俏的臉有著明顯的不幹:“這水是我帶給相公的,你怎能明搶後還打我?”
流煙抿眉看著身上的水漬,不耐煩道:“打你不應該嗎?”
因帶了人皮麵具,在他人眼中,流煙隻是一個容貌素淨的小太監罷了。眾人竊竊私語,皆鄙夷地看向流煙。
如此炎夏,身上穿著內監沉重的官服,臉上帶著人皮麵具。一路艱苦行程,若不是被皇兄逼著,想必她早已逃了去。隻是前一刻,她瞧見上官夢殷勤地給她水,她便接了去,卻沒成想被潑了一身。這樣的戲碼,在宮內,她見過千遍萬遍。隻是此刻,她沒有心思與她鬧。
上官夢的隨身丫鬟直接指著流煙罵道:“你個沒種的太監,打傷了姑娘,賠得起嗎?”
流煙一巴掌甩在了那丫鬟的臉上,怒道:“一個賠得起,兩個也賠得起!”
那丫鬟捂著臉,氣的渾身不自在:“姑娘,這太監太過分了!”
流煙的話語間的驕傲皆被上官夢看在眼裏,在這個時候,若是相公,他會幫誰?
想起那日木易邏在木涼園與流煙的糾纏,上官夢靠近流煙,在她耳邊輕笑:“若是相公對你是真心,便不會將你是公主的身份告訴我,要麽放棄相公,要麽磕頭賠罪,你好好思量,不然你的身份便守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