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舊人
夜，靜的可怕。
他依靠在洞口，俊顏蒼白，身上無一處好地方，墨色的發輕散在胸前，沾染了血的氣味。
雲溪彎下腰，將沈驚鴻扶起，卻幾度直不起身。
緊咬銀牙，雲溪費盡力氣，在遠處尋了一處隱蔽的山洞，慢慢將沈驚鴻拖了進去。木榮的狀況還算好，依舊是清醒的，隻是有些疲乏，坐在山洞內調養生息。
想要去往千陵縣，便需要經過蜿蜒百裏碧滄林，這片林子不乏一些極為凶猛的野獸，更有一些山賊在碧滄林旁側的高坡山脈內占山為王。
如此險境，因此少許大臣不願親自趕往千陵縣。
雲溪在山洞中點燃了火石，火堆徐徐升起，在這片昏黃中，沈驚鴻依舊是昏迷的。
雲溪站起身，對那調養生息的少年說道：“我去尋藥草，若是不急早救治，他的腿便廢了。”
木榮皺眉，卻是直接扶著洞壁站起身：“陪你，一同！”
雲溪直接將他按了下去，苦著一張笑臉：“你在這裏保護他，我去去就回。”
說完，雲溪便邁著步子朝洞外走去，剛到洞外便看到了一匹對著她齜牙咧嘴的野狼，幽深的眸在這裏亮的可怕。
袖箭瞬間奪去了那野狼的意識。
雲溪彎腰，拖著那野狼的後腿再度拖回洞內，對著木榮說道：“若是餓了，便烤了吃。”
木榮雖是點頭，但是那清亮的眸卻寫滿了不情願：“我們，不餓。”
“好，我馬上回來。”
雲溪未曾看他，隻是彎下腰，將野狼眉心插著的袖箭直接拔了出來，再度裝回右手臂的箭筒中。雖手指尖都是粘稠的血液，她卻沒有絲毫遲疑，在身上擦了擦，便踱步出了洞口。
木榮看著雲溪離開的背影，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沈驚鴻，將沾滿血的外衫脫掉，丟入了那星星寥寥的火堆中，微微發著呆。
稚氣未退的臉蛋蒙上了層層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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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外。
雲溪握著地圖，快速地朝著碧滄林西北方向跑去。
去往千陵縣的那日，寧西洛讓宮婢為她留下了地圖，而這地圖內便包括了碧滄林內的各處河流水源，而水源附近往往會生長著各類能用藥材。
烏鴉從枝頭起飛，發出難聽的鳴叫聲。
似是聽到身後踩斷樹枝的折斷聲，雲溪立刻側過身，一頭狼便撲了過來。
雲溪定精氣神，那黑衣人偷襲他們的時候，狼群數量眾多，沒有上百也有上千頭狼，此時這些狼分布在碧滄林的各個方向，若是長久戀戰，她定然是隻撐不住的。
四周綠油油的瞳孔越來越多，雲溪奔跑的速度也越來越快，袖箭很快便用完了，在這個時候，幾頭狼直接衝著她飛撲過來——
噗呲——
狼頭落地，直接滾落在雲溪的腳前。
微風陣陣，一股淡淡的龍涎香將這片血腥之地包裹。
“太子妃，好久不見。”
這聲音，熟悉而溫和，雲溪有些不可置信，猛然抬起頭——
半空中，他一身白衣飄然，手中的佩劍滴落著狼的血液，最終緩緩落於雲溪身前。那雙琥珀色的雙眸帶著些許的溫柔，白皙的容顏在這片蕭瑟之地格外出塵。
這雙漂亮的眼睛，不禁讓雲溪有些懼怕。北淵太子龍子卿如何會出現在碧滄林中！是跟蹤還是別有目的？
此時，在龍子卿身後站了十幾名侍衛，各個手握佩劍，站在這片林中一動不動。
“我想你了，便來看看你，你不必怕的。”
他的聲音淡薄而溫柔，絕世之容與這地界格格不入。
龍子卿緩步走向雲溪，看到她拘謹的神情，卻是神寧融合，直接將雲溪抱在了懷中，輕聲道：“聽聞你在京都吃了很多苦，我在北淵卻無能為力，真的很抱歉。”
“你若是抱歉，便不應該那日將我打昏，還割傷了我的手臂。”被龍子卿抱緊在懷中，雲溪的話語雖是冷淡的，卻沒有掙紮，隻是任由他抱著。
似是察覺到龍子卿的身體微微震了震，緊接著便聽到他說：“雲震天父子想要鏟除你，你不肯逃，又想要回雲家，本便是一件危險的事情。你半路將親兵殺死已經是一件棘手的事情，若是不給你營造傷痕，定會被懷疑是你殺了人。”
“那又如何？這樣父親便會放過我嗎？”雲溪的話很淡很淡，似是囈語般輕輕說道。
重生於戰場的那日被雲嶺暗殺，再到去往京都的前日被親兵刺殺，再到龍子卿將雙龍玉佩交於她。再之後的每一天，每一時辰，她麵對的都是無休止的殺戮與死亡。她小心翼翼地躲避，暗藏鋒芒，卻被龍子卿第一個看破。
隻不過一個小小的救命之恩，太子妃之位，說送，便給了她。而當年，她為寧西洛參與了無數次戰役，身上布滿了傷痕，卻隻是給了她小小的昭儀之位。
無論是太子妃還是昭儀之位，她都不在乎，她想要的是寧西洛死！
龍子卿鬆開環抱雲溪的手，右手輕輕地將她的亂發撫在耳後。
“青墨。”他道。
“是。”
雲溪看到侍衛的最前方站著一名黑衣女子，麵部被輕紗遮蓋，美眸婉轉動人。那女子走向他身側，從腰間拿出一枚簪子遞給龍子卿，恭敬地退於人前。
猶如碧水般的青簪，晶瑩剔透。
龍子卿將那簪子別在雲溪的發間，溫和地笑道：“這簪子是我特地在北淵特地打造的雲溪簪，本想於和親那日送於你的，如此提前戴上也好，很是好看。”
“送我？這並不妥。”
雲溪抬手，想要拿掉，卻被龍子卿按住了手：“此番是我的心意，等事情處理完，我便應了你的意思，去西州提出和親，你若是信我，便等我。”
他說這話的時候，眉目間卻是溫柔無比的，雲溪不禁想到雙龍玉佩之事。當初為了見到寧西洛，鬼使神差地利用了國公府，如今這雙龍玉佩在那寧西洛的手中，也隻能等龍子卿和親之時親自要回來了。
雲溪頓了頓，道：“我信你。”
夜風浮動，林內像是忽然恢複安寧了一般寂靜。西北方向有幾名看似侍衛的人跑來，直接跪在了龍子卿身前，直接將手中包袱呈上，龍子卿接過包袱。
這些侍衛渾身血漬，鬢角都是汗水。
“剩餘的狼群已經被清理了，東西也拿到了。”
“這次做的不錯，你們先回去休息吧。”
“是。”
這幾個渾身血漬的侍衛對視了一眼，直接施了輕功，消失在這片空地上。
龍子卿直接將包袱遞給了雲溪，輕聲道:“起先一直派了人在暗中保護你，在西州，隻要不危及到你的性命，我們的人便不能貿然出手。隻是你後來進了宮，便無法行動，我一直很擔心你。”
突如其來的關心，讓雲溪懷疑，她接過包袱，道：“北淵太子為何如此在意我？若是我死了，你便不必遵守諾言來西州和親，這樣不是更好嗎？”
“如何不在意？你曾救了我的性命，我自然是要遵守諾言。”龍子卿皺眉，卻是有些微怒，“你此番出事時，我恰巧有些事情在附近要處理，我知道了狀況，便來尋你。包袱中的藥草你此番用的上，裏麵還有一些女子常用的衣物，也是我托人找來的。”
沈驚鴻如此傷勢，的確是需要這些東西。
雲溪握緊了那包袱，低聲道：“我被文治罰到千陵縣賑災，此番路途遙遠，莫要派人跟著我了。”
龍子卿頷首，卻是笑了。
他身後的侍衛默默退開，隻留下了他們二人在這片叢林中。
龍子卿道：“我自然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你若是願意，現在便可以跟我一同去北淵。省去那和親之禮，豈不是更好？”
他的話音剛落下，卻是察覺到脖頸上的冰涼，一把帶血的折扇牢牢地抵在了龍子卿的脖頸處。
“什麽和親，我沈某的未婚妻怎會嫁於你！”
風，逐漸靜了下來。
雲溪看到了那雙帶血的眸，滿懷怒意的眸，正望著他與她。
沈驚鴻渾身是血，站在這裏卻是穩的可怕。
他究竟是什麽時候過來的？如此無聲無息，甚至連她都沒有發覺。
“未婚妻？聽聞文治將雲溪賜給了一個兩袖清風的白麵書生？便是你嗎？”
龍子卿依舊是溫和的笑，手指輕輕抵在折扇處，直接背過身的瞬間，墨發飛舞，雲溪被他再度抱在懷中。
“沈大人，你如此傷勢怎能亂來，木榮呢？”雲溪直接將龍子卿的手掰開，衝到了沈驚鴻身側，“你出來做什麽，萬一碰到了那人怎麽辦？”
“你覺得沈某無能，對嗎？”
沈驚鴻隻是看著雲溪，並沒有觸碰她，他輕微喘著粗氣，卻是再也站不穩摔在了地上，地上全是他的血，狼狽而不堪。
雲溪慌亂地想要將他扶起，第一次，沈驚鴻甩開了雲溪的手。
他張開眼後找不到她，木榮卻不肯讓他出來，慌忙中點了木榮的穴道，尋著泥濘中的腳步便來到了這裏，卻看到了這個男人。
第一次，他有了挫敗感。
這麽多年，他從未與女子有過多接觸，她是第一個闖入他眼簾的人。她猶如仲夏中的一把折扇闖入他的生活，那日見到她，一雙明媚的眸子讓他多了一份心思，輕飄飄的賜婚不再空蕩，他雖說不願，卻對她有了絲絲漣漪。
“隻要你願意，我可以殺了所有惹你不快之人。”龍子卿走到她的身側，簡單而溫和的一句話落入雲溪的耳中，他輕撇沈驚鴻，再度道，“包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