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衷情 一 立場鮮明 上
第一百四十三章衷情
一立場鮮明上
再說頁問虛。
一旦牽涉到蘩卿的話題,就是公私兼有了。頁問虛笑笑。聽駱思恭建議該將樊姝彤的事講給蘩卿,他沒有正麵回答,片刻才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也許吧,我得再想想。”
“我不明白,其實你們早該那麽做了。蘩卿比你想象的,要堅強的多。”
不依不饒。
頁問虛明白,在未來的一段時間內,駱思恭能跟他講這個話題的機會不會多。所以,他這是非聽個明白話不可了。
頁問虛長笑出聲,挑眉看著駱思恭道:“對我們頁家的事,你知道多少?”
這是何意?駱思恭沒介意,有耐心的並不止他自己,這就證明頁家有求於他。今晚的談話有多重要,頁問虛心裏是有所了解了。這就好!他微微一笑,問道:“確實所知不多。洗耳恭聽?”
頁問虛沉默了片刻,“如果不是今日,這些話我也沒處講。所以我要先謝謝你。自李勇投毒案結束後的這一十四年,我把日子過成了修行磨煉。對於往事,我反複思索過。我總結了一下。”
想了想該怎麽表述才能讓對方明白自己的意思,“我們頁家,原是燕北巫醫世家。自從南遷後式微,直到我太祖父頁徽複重立身,開了頁氏醫門之戶。這是天順到正德年間的事。”
“……”
“正德末年,我的祖父,恕個罪說:頁久聲。專攻男科,名聲鵲起。一朝傳奉入京,憑借豐富的實踐經驗,一舉治愈了武宗皇帝的諱忌之疾。我們頁家這才登了大雅之堂,位列太醫國手。”
“從此,頁家開宗立派,夠標一派大家之格調。”
“你過譽了!再往下,至於我伯父和我父親,在嘉靖年間,也算秉承祖輩,再有創新。雖然最終是付出了生命和鮮血的代價,但他們兩位,終究是克紹箕裘,發揚光大了我頁氏的醫術。我頁三望塵莫及。”
“二位太醫的確夠得醫門泰鬥,德高望重。我父親時至今日仍然經常提到他們,每每列數現在太醫院的後輩,都覺差的太遠了。”
“這樣的三代芝蘭玉樹,兢兢業業百十餘年,才能烘托起嘉靖末至萬曆初年,我們頁家二十年的赫赫揚揚,鮮花著錦。”
“……”
“但那個時候,頁氏的醫術已經到了瓶頸期,麵對雨後春筍般的輩出新人,頁家看著風光,卻到底外強中幹,沒了大醫精誠的風範,開始力顯不濟了。到我們三兄弟這一輩,我大哥頁平章忠厚老成,二哥頁問泠不拘一格。論個勉力說,都算是好醫生,但說實話,也就僅此而已。我們兄弟三人,無論從專業還是做人,都隻能勉強夠得中規中矩。”
“無藝謙虛了!”
“所以呢,至於李勇投毒案發的時候,頁家頂門立戶,靠的已經不是本術,而是權謀。慚愧啊!明明失了本分才使得家道中落,走向下坡路了,我們一家人卻沒有一個有過這樣的自覺!”
“……”
“雖說盛極必衰乃生生不息之理。但我認為,盛名之下,其實難副,自身實力下降,才是我們頁家當初受到牽連,從而落敗的根本原因!這些怨不得旁人。因此,這麽多年,我與謝昌雄交往,其實都沒有想過那麽多。現在,謝家出了事,皇帝對頁家網開一麵,這是聖恩。我頁三非萬死不能報。”
駱思恭搖頭,原來,頁問虛是懷著這種態度去看待問題的。那就難怪了,對於當年的“二王之爭”以及樊家被查抄等事情,他一定始終沒有認真的去挖掘和研究。乃至於時至今日,他尚維持在僅僅知道一些泛泛表麵的程度。這也就不奇怪了,方才一聽到謝家與景王和遼王勾連,他會顯得那麽震驚,那麽難以置信。
……可是,他怎麽記得,蘩卿在謝家大火當晚曾問過他,來謝家找什麽東西這樣的話的?既然頁問虛什麽都不知道,那蘩卿,她又是如何而知謝家有秘密的呢?
駱思恭疑惑道:“無藝的胸襟令駱某佩服,你的意思我知道了。可是呢,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一味求全責備,難免不識廬山真麵目。其實,無藝啊,如果你肯走出來,看看全局,也許,你就會有新的發現。頁氏一門在你手中發揚光大,不是難事。”
冠冕堂皇的講,頁問虛這種看待問題的方式,是他秉性純粹的醫者特質在起作用的結果。書生意氣,並不能算錯。但實話講真,在駱思恭看來,以太過理想主義為借口而甘於平凡,本質上來說,其實是一種不負責任的逃避。
“嗬嗬!”頁問虛的臉上始終保持著微笑,“許多事情,說透之後都很簡單。說我頁三執迷不悔也好,固執偏頗也罷,都無所謂了。”
頁問虛這麽說,其實是在掩飾他心中的五味雜陳。
現在看來,謝家這次必要落得個謀反之罪不可了,皇帝想借此機會徹底鏟除景王和遼王的惡瘤。
可是,頁問虛覺得很是可笑,皇帝知不知道,他這麽做,意味著什麽呢?謝家謀反,那麽李家呢?
啊!頁問虛長長的歎了口氣。
頁家這麽多年與謝家往來密切,早在皇帝的視線範圍內。他這次不打算治頁家的罪,一來有可能顧念當年問泠的回護,所以願意給頁家一個轉圜的餘地。
二來,更有可能是把他們作了棋盤上的一個走卒。
走卒!好吧!不是墊背的就好!
小卒過河可頂大勇。但這可能是頁家的生機,同時,也極有可能是個死數。究竟走到哪裏,端看接下來的發展走局。
第三呢,頁問虛現在基本可以肯定,年紀輕輕的皇帝也中了毒。同隆慶皇帝當年莫名其妙得了梅毒瘡一樣,恐怕,皇帝也正是感到了自己的生命在時刻受著威脅,這才想起來,要徹底清算一下老賬,揭開往事的重重迷霧。
嗬嗬嗬,所以說,人這一輩子,最不了解的往往都是身邊的人,最親近的人。看來,無論天子匹夫都一樣啊!
啊……
原來,他自以為的立儲之爭,和往事的樁樁疑惑,居然是表裏的關係。皇帝想一箭多雕,所以才要步步為營。原來,他們母子走了這麽多年,歸根到底,卻終究還是在原來的那個局中。
原來,以往的一切想當然都是他錯了!往事和時局遠比他想象中的要複雜的多!原來,不久之前,李太後才明確向蘩卿提出的那個,關於懷疑宮中有個“暗鬼”的事是另有深意。她詔蘩卿進宮的出發點,還是出於對她身世的猜測和利用。
這個女人,這麽多年了,她是一點也沒有忘記當初的事兒啊!可是,這次,她要怎麽再抽個大的呢!他還真是好奇!
慈寧宮內臥
李太後正歪在大床的迎枕上發呆,因入睡不能而憔悴不堪的臉上滿滿都是煩躁。高公公將一杯沏好的安神茶恭恭敬敬的奉到她麵前,輕輕叫了聲:“太後!”
李太後皺眉,不耐煩的接過來,端到唇邊想喝,卻驀地撇開了臉,“什麽味道!”斥著,反手就將杯子甩出了老遠,“不中用的東西!想讓哀家死嗎!”
高公公嚇得體如篩糠,爬到地上嘣嘣磕頭,口中念念都是告饒的話。李太後抬腳踹了他心窩一下,“龍珠呢?回來了嗎!”
“奴才這就去瞧!太後息怒!”
高公公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出去的。白天和夜晚的慈聖皇太後簡直判若兩人,這一點,他在受李炳順麵諭前曾略聞過一點。可惜,那時候他隻以為前程似錦,隻以為都是別人不中用罷了,完全沒當回事。直到現在,意識到隨時有性命之虞,才後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