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阿於(一)
第一百二十章阿於(一)
卻說皇帝趕去了慈寧宮,果然他親娘李太後已經哭暈了過去,正傳了太醫診治。皇後和各宮嬪妃都已經到了,聽到太監傳聲,皇後領了眾妃出來迎接。皇帝叫了起,一把抓住皇後的手,便焦急的問太後的情況。皇後眉心凝著結,輕輕搖了搖頭,“肝氣上衝,您也知道,太後她老人家一向有肝陽上亢之症,太醫說,此番被驚暈厥,隻怕腦顱出血!”
腦出血!這還了得!
皇帝大驚失色,握著皇後的手一麵往裏走,一麵吧嗒吧就掉了眼淚下來。他十歲喪父,小小年紀當了皇帝,全賴親娘一路扶持教導,如今,他自己險些下了黃泉見先帝,親舅舅就隨著厭世,他這才都想起往日親人間的血脈相連,真心相待的好處。現在居然又是他娘腦出血了!他這哪裏受得了,急切之下,不禁與皇後抱頭而哭。
他們身後不遠處的甄貴妃見了皇帝這情狀,心中憤恨著急,想過去插一腳,卻不敢發作一份。一時間,整個慈寧宮兵荒馬亂,一派緊張壓抑。
實心話講真。一直以來,皇帝雖想自己能掌握內帑大權,但可委實並沒有想過要逼死他親舅舅。這下子亂了陣腳。急慌慌之中,竟然才發現,內帑之重,非至親至近,絕對不會變心之人不能掌握。難怪他娘親當年要責了他這親親的舅舅閹割做了太監!此中緣故,固然是最初的最初,因微卑不得已的原因,後來則是因先帝乍逝,他們孤兒寡母不得不仰權臣鼻息,不得不周量的考慮。但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都是對他的拳拳愛重!最終受益的都是他。
此時此刻,眼看自己長久盼著的願望就這麽輕而易舉的實現了,他卻全然沒有一絲欣喜的感覺。非但不高興,還全是措手不及的慌張。一時之間,他竟然找不出一個更合適的人能委此重任!“哎呀呀!”皇帝雙拳互擊,舉起案頭的一個瓷瓶欲摔,又怕內室太後受了驚嚇,隻得輕輕放回去。不提皇帝一家子是如何著急的情狀,分頭來說駱思恭。
且說駱思恭昨晚戌時左右便離開了皇宮。一路心事重重,頗有些黯然神傷。若換了曾廣賢,肯定是要打趣兩句的,但此刻跟著的曹髦和楊立明,卻是一個雖粗中有細,卻不喜饒舌是非。另一個更沉默寡言,一向最是喜歡把什麽事都放在心裏。因此,兩人雖然早瞧出來他們大哥不太對勁兒,卻誰都沒有主動的提這個話頭兒。已經宵禁了。駱思恭一路沉默的騎著馬,並不像以往般,要細細交代去做什麽,怎麽做,那兩人居然也一問不問。
就這樣,氣氛頗有些奇而怪之的壓抑著,三人先分別去了京城製作香燭頗有名氣的劉家和李家。大家族一向門禁嚴,熄燈晚。兩家的管事黑咕隆咚的打開大門一瞧,居然來了三個穿著紅衣的錦衣校尉,立刻便下嚇做了呆瓜。忙不迭的讓進屋裏,通傳老爺。
劉李兩家家主一聽,來者居然就是赫赫有名的北司掌印駱三爺,以為犯了什麽事兒,都嚇得一個腿軟,當即便跪倒在地,納頭便拜。又是請罪又是送銀子,一樣一般。若換了往常,這種錢,駱思恭是不會受的,但他今日心情糟糕透頂,沒心思多做解釋來消除他們的不放心,故而也不廢話,東西便都照單全收了。末了,提出要求,要兩家將最好的製香燭工匠分別出兩個,他帶走有用。
這自然沒有問題。不用細說那四個被請來的工匠是如何頂著天雷,以為犯了滔天之禍的戰兢兢跟著駱思恭走了。駱思恭三人帶著他們,一路來到了頁家。
頁家兩對母子四人,正在一起議事。他們的消息,還停留在下午駱思恭將被打的蘩卿抱離開的時候。知道蘩卿目下沒有大事,總算都鬆了一口氣。正在商量的事兒,是頁問虛打算明日請旨進宮。
頁茜約莫猜到了目的,道:“想見皇帝豈是容易的?”孫氏和沈存知都沒有說話。頁問虛道:“此事我自有主張,都不用你管操心。你隻管將家裏的店鋪和裏外都打理好就行。沈家那邊無論怎麽來請你,你都不許回去。沈修平要再來,你就一樣給我擋回去就成。”
頁茜點頭,“傍晚,那邊兒送了信兒過來,”指的是她在沈家的心腹,“說沈喬被打進了北司大獄,被折騰的可能挺夠嗆的。大房在老太太那裏鬧得很厲害。我恐怕,沈修衍兩口子會打上門來。”孫氏道:“不會。你放寬心。”頁茜不解,孫氏告訴她:“存知在這裏。你公公打著和永年伯家聯姻的算盤,不會和我們翻臉。而且,他可是做過吏部侍郎的人,如何能不知道,那沈喬是自己作孽,把自己作進去了。跟我們沒有關係,跟阿蘩也沒有關係。你把心放到肚子裏。隻管看著外麵的事就是。楊氏若來鬧,你就照你哥說的,隻管擋回去。若鬧的厲害,我自會出麵。”
頁茜擔憂道:“母親,我不是怕楊氏。她是沈家長房,到底有顧忌。就怕蔣氏攛掇。她現在可日日往沈家跑。”孫氏微微頷首,沉吟片刻道:“嗯,有理。這樣,這幾天你也先不要到前頭店裏去。在後宅待著。囑咐管家,誰來了,大門也不開,誰也不見。先看看宮裏的形勢再說。”
頁茜還是皺眉,正要應答,守門的福伯進來稟報:“主家,駱三爺來了!”
孫氏母子三人有驚有震,沈存知卻皺眉冷哼了一聲,他並未將曾廣賢告訴他的那個歪意說給家裏大人聽,見孫氏這就要起身去迎,阻攔道:“不用緊張,不會有事。我去迎。您們都等著便是。”
孫氏三人不知根由,點頭放他去了。這一接卻好生過了一陣子,才看到人。
待駱思恭終於跟著沈存知進來屋裏時,頁問虛細心的發現,他嘴角有一點血絲,似乎是未擦幹淨的樣子。等分賓主落座,孫氏說了兩句客氣話,便退走了。頁茜也隻上了茶便下去了,待隻剩下三個男人,頁問虛才笑道:“懷遠這是怎麽了?剛才審了犯人出來的?”駱思恭微愣一下,才想起來,抬手摸嘴角,恰好是那個有血跡的,頁問虛道:“嗬嗬,在這京城裏,居然還有人敢跟你動手?”駱思恭隨意一笑,不在意的一揮手,遂道:“蘩卿沒事。我出來的時候打發她在我那審訊室裏單獨待著呢。我的兩個兄弟守著,她不出去,就該沒事。我來呢,也不繞彎子,有兩個事兒找你呢!”
頁問虛心中有事,自然有份猜疑,半垂下眼瞼,指了指駱思恭麵前的茶杯,“先喝口水。今年的碧螺春,清淡口,不知道你習不習慣。”駱思恭隨手端起茶杯,頁問虛又道:“你堂堂緹帥親自上門,還是如此深夜,可是什麽事?”
駱思恭喝了兩口水,緩緩放下杯子,先說了眼看下香燭成分的事兒,為了怕驚著頁家人,並沒有提二皇子的事兒,隻說是宮裏的公案。雖則他說的簡單,但頁問虛是什麽人,聽他還特意請了劉、李兩家的製香工匠,心中就咯噔了一下,礙著沈存知在場,遂也不動聲色,隻道了聲:“小事!”便就吩咐存知去叫臧棣等幾個徒弟,“把那四個師傅請到作坊,好生招待著,不可怠慢。讓臧棣他們去收拾我那製藥的屋子,收拾好了過來叫我。”
沈存知應聲而去,駱思恭聽著他的腳步遠了,也不待頁問虛問,自便問:“表兄,你可知道謝林?二皇子的事兒,你有耳聞嗎?”還有,蘩卿的母親,究竟是什麽人?我怎麽覺得,宮裏這樁樁件件,都跟她有那麽點兒關係呢?不瞞你說,我父親曾告訴過我,阿蘩的母親是張首輔府上的人,好像姓樊。她真的隻是個姬妾而已嗎?我怎麽越來越覺得,事情沒有這麽簡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