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夜變(二)
第一百零一章夜變(二)
第一節
到這裏,蘩卿總算聽懂了,這是有人懷疑駱思恭帶了不該帶的人,在堵他呢!東華門四衛所是:金吾左衛、羽林左衛、府軍左衛和燕山左衛,負責東門左的皇城巡值。聽這意思,四衛也是各自為政的。而金吾左衛的人和羽林左衛的人特別不對付。有人就是利用這個做了文章,今晚是羽林左衛的人當值,他就請了金吾左衛的頭領來查了下崗。這該是平常的老戲碼,侍衛和被抓的太監都不會太當回事,出點兒血了了。可這麽一來,李懷玖過門,就必要查的清清楚楚,登記的明明白白了。無如其深夜出入文華閣的事由要備詳,他所帶人員也要一一列具搜身。齎銅牌和陰文上的所列,逃不開交割處守衛的眼。
“羽林衛,”蘩卿低低的叨咕了半句,低頭回思。
駱思恭奇怪的瞧了她兩眼,嘴裏對曾廣賢說著話:“來不及了,我估摸著,文昭閣還得鬧出事,”又乜眼沈喬,吩咐道:“等會兒李懷玖過來的時候,若我走不開,他又不進來。那讓他把隨身的小侍從留下。”
“您要親自送過去?”曾廣賢的目光順著駱思恭轉,猜到他的心思,不由躉眉,吃驚的問。
駱思恭沒搭理曾廣賢,他一腦門官司都在注意尋思鬼主意的蘩卿,這會子突見這姑娘猛地眼底一亮,就知道她腦殼來了事,不悅的問:“你個豬腦殼想什麽呢?”
蘩卿朝他呲牙擠眼的扮個鬼臉,“聽說紅薯好吃,你有嗎?”她自然不會告訴他,她想到了——方明!羽林左衛,他就在羽林左衛!駱思恭腦殼疼。曾廣賢覺得好笑,這真是閻王自有小鬼纏,誰該被誰治住,都命裏有的債!誰能想到他們駱三爺恁無情冷麵一個人,他就栽在一個小丫頭片子手裏呢!想著卻不敢笑,有些為難道,“可留下那個小太監也不是辦法啊。裏外裏多出個人,怎麽弄?沈大人冒名的那個小太監方才可送回內闕了!李鴻英親自派人送的!我們都是挨了訓的。這會兒子要怎麽圓呼過去?總不能說,大變了個活人吧!這麽顯眼的漏洞,哥幾個都得吃不了兜著走啊!周嘉慶那廝被擼禿了頂子,最近猖狂的很,銀子撒的跟大風刮來似的!他那些掌班和司房上的舊部最近都活躍的很。哥,不是兄弟膽兒小,得防著他們冒頭啊!不如讓沈大人委屈一宿得了,明兒一早再想轍送回去。”他顯然覺得這樣最好。半夜冒險太不是個事兒。
駱思恭嗯了一聲,“宵小之輩,不足為慮!”說是如此,臉色到底不好看了些,“她在這裏待不住。照現在這情況,我怕保不齊誰一多心,內闕她那住處也不保險,若那個假扮她的小太監被發現,事情就鬧大了。到時候蘇舜才和李鴻英也壓不住。所以,至少,總得在寅時前回去。”
“什麽?”既然害怕沈蘩卿住處出事,那為什麽非得掐著點兒咧?曾廣賢愣頭楞腦的搞不懂。
蘩卿卻一下子就聽懂了駱思恭的意思,子時和醜時是人最難熬的犯困時候,寅時初蒙,疲累過了反而有一陣活潑精神,那時候宮裏的第一撥辰起宮人都要上值了,侍衛們一定查的嚴密。出紕漏或有心算計誰,就是那時候了——宮裏頭巴巴指望著‘照顧’他的人肯定少不了!不過,她可沒心思替人解釋這個,因為,她正想到了駱思恭被蔣桂芳叫出去後發生的事,這時候才都弄明白。心裏不覺又開始犯嘀咕。自從發現沈喬後,駱思恭的行動和語言中有些破綻,自然是這男人果真在逮個什麽大的不假了。按理說,他瞞著自己也是該當該份兒的,自己也不能怪怨。隻是,這麽著的話,她自己個兒卻也不能夠與他‘添麻煩’了。想著,就問了句:“周嘉慶是誰?”曾廣賢以為她在問的自己,頂著音兒就回了話,“原來的北司掌印,剛被我哥頂下去的。前禮部侍郎周昭宗的兒子!”
“哦,是他啊!就是那個去年因貪汙被彈劾,下過北司大獄的周昭宗?那他兒子豈不是也被下過獄?”這倒是第一次聽說的奇事,蘩卿緊張起來了,“原來北司掌印也會被下北司大獄?”
“啊。對啊!別說北司掌印,就是左都督犯事也照樣啊!”
“還真是嚴苛!”周嘉慶下獄,駱思恭於公於私都會好生“看護”他,先有這樣的“大恩大德”,再有奪職之恨,這是不死不休的冤家了!鬥爭如此激烈!
蘩卿移目看看駱思恭,他正在思度事情,從她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他沉肅陰鬱的側臉。原來真如這人所說,他這個官不好當,算不上新官上任,所以三把火燒不起來。現在又迫不得已腳踩蘇舜才和李鴻英兩條船。前者是宮裏的老牌大襠,雖山河日下,卻依舊牢牢掌握著宮人的人事任免權和財務管理權,是皇帝的強硬臂膀,不好拆卸。後者是新興的權閹,接著寵妃起家,掌握著司禮監與內閣的批紅往答,票擬通融,以及維護皇權的東廠人事調派。兩家要爭奪謝家的財產,其中一方還意圖更進一步染指儲位。這種情況下,駱思恭名義上是身負皇命,實則,不過是在兩個權閹所代表的勢力和皇帝的意願間左右搖擺,尋找平衡。因此,被這案子栓的跋前疐後。
怪不得,連萬長義都敢冒頭拿他的短處了,這是有所恃!想借著主子的麵子拉他下水,即討好了主子,又抬高了自己。
隻是,好奇怪,甄貴妃和李鴻英不是一夥兒的嗎?這怎麽,翊坤宮像是三方為政呢?如果萬長義代表甄貴妃的意願,那李鴻英呢?也不對呀,想著就問出了口,“萬長義這是哪門子頭緒?背著他主子搞東搞西的,膽子可不小。翊坤宮這事兒好亂的啊!不知道這李都督是受了誰的委托呢!”一麵說著,一麵就將身外穿著的太監服解開,露出了裏身的女官常服。若將頭頂的太監黑紗盤發改做女冠式樣,馬上就能由小太監恢複本原,“怎麽樣?”
曾廣賢“哈”了一聲,嘿嘿笑道:“小沈大人準備的齊全!太監的帽紗與女官的黑紗大同小異,不認真看是瞧不出來的。隻是,沈大人你這是準備幹啥?”
“她是我姐姐。”駱思恭還是不搭理人,蘩卿就指了指地上的沈喬,一邊利索的重新係緊衣服,依舊是個小太監,“大不了,我就擔個私見的罪名。頂多就是被罰。”
“那得繞著內宮唱太平歌詞呢!有的被罰宮女挨不住臉麵,回去就上吊了!你可別想得那麽簡單!”曾廣賢瞧她說的輕巧,唬了一跳。他提頭兒不叫駱緹帥去送人的,這個心肝兒寶貝要因此受了屈兒,他至少得半年過不上好日子了吧!我去!“千萬別介啊!”說著,眼睛瞪的跟個銅鈴鐺似的,滿臉後悔,很是好玩兒。蘩卿就噗嗤一聲笑了,“咯咯咯!比起讓你們跟著挨罰,我自己丟臉算什麽呀!”
駱思恭見她始終不提高成、謝家和那塊奔馬玉佩的事,以為她並未往那上頭想,遂放了心。隻是對她如此的準備周祥,卻並不讚賞,斂眉道:“翊坤宮的事兒我也搞不清。萬長義和大姑姑榮婉都非等閑之輩,今晚這事玄乎著,若真是他倆的誰安排的,那他們敢叫沈喬來,就一定做足了你們是堂姐妹見麵的戲碼。廣賢的意見和我一致,證明你方才說的那個確實不行。堂姐妹私見,不簡單,牽連也不小。李都督在,我還真不方便送你了。隻是,你還是要聽我的,照計劃行事吧!我擔著,不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