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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暗風煦煦摧暗鬼 一

  第五十八章暗風煦煦摧暗鬼

  蘩卿一路心事重重,剛進院子便看見丁香正站在當院叉腰大罵,“王八舔了蛤蟆的腚,上下都臭的活現玩意!老娘送你一車糖,你那肚子裏也是驢糞蛋!嘴賤心毒的騷貨!以為誰都像你一樣想做妾,浪心浪貨!再胡咧咧老娘撕爛你的嘴!”她順著丁香對著的方向看去,心下雪亮了,那是初蕊的屋子。


  香蘭和紅杏正一邊一個拽著丁香往屋裏拖,丁香卻一個甩手將二人丟了個趔趄。香蘭回身正看見立在大門處的蘩卿,急急過來拉住蘩卿的胳膊,“小姐,您可回來了!”指著丁香,滿臉焦灼,眼睛都紅了,“您瞧瞧這個大嗓門!她這是要把前頭的人都招來呢,還嫌您在府裏過得逍遙!”


  丁香看見蘩卿,腦子才複蘇過來,聽進去香蘭說的話。隻是她本正跟蘩卿鬧別扭著,倔強的一低頭,站在那裏不說話了。初蕊屋裏傳來的哭泣聲越來越大,顯是也知道主子回來了。


  蘩卿四下掃了一眼,“她兩個哪天不吵個三回的!有什麽好看的!紅杏,去,把方才湊著頭嚼舌的都給我拖出去打死!”角落裏看熱鬧竊竊私語的丫頭婆子立刻臉色大變,忙忙的跪地討饒,蘩卿這才吩咐紅杏一一幾下她們的錯處,揮手叫散了。


  “怎麽回事?”蘩卿轉頭問香蘭。


  “前院兒剛傳了閑話,不大好聽。初蕊湊了幾個婆子在旮旯裏說事兒,丁香姐就惱了。”香蘭這話回的極有分寸,聽起來像是丁香定了初蕊的玩忽職守罪。仔細想想,卻大有深意。這兩日府裏到處都在說自己的不是,今兒前頭又剛出了那麽一遭事兒。初蕊這時候拉著幾個婆子在背人處說事兒,被丁香盯著逮了個正著。丁香個性粗,卻絕不是莽撞之輩,能把她氣成這樣,可見初蕊說的“事兒”絕非好事。


  蘩卿垂下眼瞼,“你去告訴初蕊,今兒就待在屋裏別出來了!跟她說話的那幾個婆子是哪房的?現在哪裏?”


  “是二夫人院裏的兩個采買。丁香姐叫關到後罩房轉角那間房了!”


  果然不出所料,蘩卿心下又驚又怕又氣又懊悔,二夫人這是衝著哥哥來的,難道張家想把張棟的事兒也往哥哥和謝家頭上拈?真不該送給謝嘉樹那封信,她現在已悔的腸子都青了。


  方才還愧疚同情沈媛要做甄國泰的妾,現在,她隻覺心底一片冰涼——誰能保證,那不是二夫人算計求來的?堂堂國舅的妾,可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夠得著的!申閣老在政治上一向保守中立。若張家既不想得罪申閣老,又想攀上甄家,那麽,今兒這個現成的由頭,對張家來說,就是瞌睡裏的枕頭了!難怪駱思恭救她那晚,張家要在淺灘等著幫忙,他們這是處處海棠都開花的手段啊!背靠申閣老,幫了駱思恭,如今再把上甄國泰,那麽,無論未來蘇州這塊海域裏翻起多大風浪,張家也能保證安如泰山了!

  “哼!”她冷笑一聲,對香蘭道:“嗯。做得好。你教紅杏去那關那幾個婆子的房門口玩兒著。挑兩個靠實的小丫頭帶著一起。”


  “是。”香蘭看了眼初蕊的房間,“她要一直哭呢?”


  “給她灌一杯芙蓉散,她要鬧,就讓她鬧大些!你親自灌。去母親身邊找馮媽媽和紅宇來幫你。把那兩個婆子的事兒告訴母親一聲,就說她們來我院子私賣春宮圖,還夾帶了我屋子的東西。”


  香蘭臉色白了一下,又立刻收斂。小姐這是真急了吧。給未出閣小姐院裏帶春宮圖,那是打死的罪。而且,芙蓉散的用處,別人不知她卻知道,她曾見過頁家老夫人給犯事的婆子灌過。那東西能亂人神誌,還有春藥的功效。一杯子下去,隻怕今日,初蕊連裸奔都是能做出來的!


  蘩卿看了看香蘭,香蘭咽了口唾沫,心下著慌,忙忙應著下去了。蘩卿覷著她匆忙的背影,眯了眯眼。她還不能確定在青山寺那番話是誰叫香蘭說的,但這回親自灌初蕊芙蓉散,她總該能長點心。


  蘩卿歎了口氣,這才斜眼覷了覷強在原地的丁香。一言不發的回身進了屋子。丁香被紅杏推了一把,才別扭的跟了進來。蘩卿在臨窗的大炕上坐好,舉了茶壺倒茶,丁香過來伺候,蘩卿錯手讓開她,自己倒了一杯,慢慢的抿著喝,“我可不敢用你了,如今你是我嫂子,身份貴重麽!”


  丁香憋紅了臉,卻不是因為羞澀,而是急。


  蘩卿乜了她一眼,再添把火:“昨晚上守了我一宿,您可辛苦了,您下去歇著吧!”


  丁香像被點著的柴火,嘴把張張合合,發出滋滋巴巴的無措調子。好久,撲通一聲跪倒地上請罪道:“奴婢豬油蒙了心,小姐您打死奴婢吧!”


  蘩卿舉著杯子看向窗外,今兒的沈家恐怕不知變成了誰的洪門宴了,她得有心裏準備。


  丁香開始砰砰的磕頭,聲音一下下敲擊有聲,傳到院子裏,嚇得廊下聽喝的小丫頭白了臉。蘩卿透過打開的窗戶,覷著那小丫頭簌簌發抖的腿,淡淡的開口道:“看在咱們從小到大的情分上,你平日裏張狂,我從不計較。你是真心愛護我的,我知道。是我把你慣壞了!這個錯,我擔著。你起來吧!”


  丁香深伏在地上,胸膛呼哧呼哧起伏半晌,眼淚吧嗒吧嗒掉濕了一片地毯。“昨晚上你嚇壞了,我也知道。我夢到我哥了,我很害怕。丁香姐,你不知道嗎?我以為隻有你最知道的。畢竟,我死過去那十來天,每晚上都是你和哥哥一起守著的。”


  蘩卿用悠悠的語調慢慢說著這些模棱兩可的話。丁香坐直身子,抬袖子抹了把淚,低低道:“阿蘩,我知道你容我多。我這些日子都快憋死了。少爺不讓我說我也顧不上了。今兒我都實話告訴你。那陣子其實我都在外間守夜,守著你的是你哥。你多聰明,我啥也不多說,少爺身邊沒人伺候,那陣子洗漱的事都是我經手。舅老爺和老太太這才起了心,問過我幾次,我沒敢說實話。隻說一切都是我思慕少爺良久才那樣。不知道怎麽的,夫人也就知道了。那晚在青山寺,夫人問我,我也沒敢說實話,夫人可能不滿了,扣了我妹妹不叫進府當差。昨個兒我爹來看我,把我訓了一頓。他還打我,我實在不甘心的很。我本來就猜著泄露我給少爺洗涮那事的是初蕊,正好昨晚上你又那樣了,我好懸沒嚇死,這才有點犯傻。初蕊昨晚上在外間溜達了好幾回,有香蘭攔著才沒進來。香蘭心眼比我多,她是不會跟你說這話的。但你問她,她不敢不答。你不信問問。初蕊跟那幾個二房的婆子嚼舌啥,我聽了個大概,說的就是少爺和您如何的,那婆子還說您早就沒了清白……今兒這事是您把著做妾……反正都不是好話,我聽著氣的就上了頭。小姐,我這人一害怕就容易咋呼犯蠢,你都是知道的。我以後不敢了,您饒了我吧!”說著繼續伏地磕頭。


  蘩卿眼睛裏一陣濕熱,這些她都不知道。她歎了一聲,心裏明白母親的一片心。既感激她不當麵捅破,卻借著這樣的事兒教給她如何調理丫頭,又為母親始終外著自己而禁不住黯然神傷。一時五味雜陳的起身扶丁香,歎息著哽咽道:“真是個從裏傻到外的實誠丫頭!你該早告訴我!自己一個人憋著做什麽。沒事的,我都知道。以後會多注意,你慢慢提點我。起來吧。”


  丁香祈求的看著她不動,蘩卿這才安撫她道:“放心,你家是頁家的家生下人,母親那裏奴才雖多,但靠實的並不嫌多。這事兒包在我身上。”丁香這才放心,起身站起。蘩卿取出藥膏替她擦著額頭,笑著打趣道:“以後你是我嫂子,你一家子都是我親家,我得巴巴敬著!你怕什麽?!”丁香又紅了臉,這次就是臊的了。蘩卿覷著她慢慢緩了過來,才附在她耳邊吩咐道:“你去門上等著,我估摸著,再過不了多久,南京會來幾個太監的,你找一個猥瑣下作的,帶到初蕊那屋。”丁香聽著正了神色,也不問蘩卿為何會知道南京來太監的事兒,蘩卿見她如此,暗暗點頭,又在她耳邊細細吩咐了一通,見她都懂了,才給她拿了五十兩銀子,打發她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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